【塔羅異典】XIII：死神(1)｜凋亡

瑪格斯看著海水淹過視線、麥特的臉孔逐漸扭曲。他無法說服自己呼吸，以至於憋著氣，直到看見麥特的手伸下水面，狠狠在自己肚子上捶了一拳。

忍不住張嘴呼叫，含在嘴裡的最後一口氣沒了，極度求生本能之下他倒抽了一大口的海水。

痛，不只是鼻腔喉嚨，整顆胸口像是要撕裂一般，但每一次吸進海水，就只讓自己更渴望空氣，更急切地大口吞進那撕心裂肺的痛。

說好的水中呼吸呢？直到視野變成了一個光點之前，瑪格斯腦袋始終填滿這個問號。

瑪格斯幾經掙扎，直到終於漂了起來，麥特才鬆開拳頭。她看著自己皮肉剝除的掌骨，她輕輕對著漂浮海上的肉體說了聲「對不起」。

海風吹來，吹散了麥特的頭髮，飄落海洋中心。隨著瑪格斯生命的逝去，她的臉皮同時滑了下來，依照著耳朵、鼻子、嘴唇的順序。

脖子，像是花朵張開的花瓣，怒放之餘、粗細血管的脈動還依稀可見。然後是身體的皮肉像是脫去一襲冬日的大衣落在海面，腰部以下泡在海水中，則是有不知哪來的魚群啄食剔除了臀部大腿的血肉，翼鞋還在腳上但歛起了翅膀，與一般綁鞋無異。

身上的粗細血管全如乾枯的藤蔓萎縮、掉落，最後，她看見自己的左眼咚一聲落入海面，再來是右眼。無法明確描述自己的五感，她知道自己失去了雙眼，但卻明確在海裡撈起了瑪格斯的長杖。長杖一入她充滿骨節的手，立馬從中心裂開、劃出一道銀亮的白光如同彎月。

順手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朝海面一劃，鐮刀就這樣把海割出了一道開口，開口之下是一個天空在下、海面在上的世界。麥特毫不遲疑，一腳跨入。

「懸吊者之後就是死神，沒人想遇見死神，」穿越邊界的同時，麥特想起身為隱士時的自己，不斷提醒的一句話：「所以，這個死神一定要是『妳』。」

「不要抗拒恐懼，妳就是恐懼；

「不要抗拒死亡，妳就是死亡。」

一跨越了天海的邊界，原本顛倒的世界馬上正常：天空在上、海水在下。也還是有些不同的地方，例如：海水是燙的。遠方地平線有太陽的金色光亮，但天是灰的，陽光無法對抗黑暗，天上沒一顆星星閃耀。

（沒有星曜的天空無法辨識方向）

麥特輕巧地上了岸，一上岸身軀就被黑色盔甲緊緊包覆，岸上教皇牽著一匹白馬躬身迎接。麥特一牽過白馬，教皇即雙膝跪地。遠方煙霧瀰漫，有血腥與硝煙的味道，麥特上馬信步走、穿過泥淖蘆葦叢，看著身邊經過的種種生物乾枯、翻肚。

空氣圍繞著最後一聲嘆息，隱士警告過她，當她成為死神，不要靠近、不要開口詢問，找到一條最安靜隱密的道路獨自走尋。不要收拾屍體、不要停下來哀悼，「讓它們腐爛」。

「它們會變成養分、被大地吸收，成為『重生』的養分。

「前提是，妳願意離開：離開摯愛、放下不捨，任由一切腐爛終結…

「放下生死的執著、離開對於難過失落與委屈的悲憤。妳一定很不想自己經過的一切都死掉，但妳必須那樣…

「妳必須與痛苦、黑暗、死亡共處。」

（要到什麼時候，一切才回結束？）

「到妳能把『生』跟『死』同時放進大釜裡熬煮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