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聽起來不大聲,但天花板、牆壁乃至整個房間都隨之震動,即使捂上耳朵也能感受的很清楚,連續鳴響更是令人有種心煩腦脹的不耐煩感覺。 指了指天花板,維朗妮卡皺著眉頭道:「這就是答案?什麼意思?」 兩人說話同時,震動也越來越急促加大,像是有人正在上方全力奔跑一樣。 「那一家人是住樓上的鄰居,每天都會發出噪音,以前住在這裡的時候我勸戒過他們,但得到的回應......就是妳現在看到和聽到的結果。」 奔跑漸漸停止下來,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球類拍打的震動,一下一下響個不停。 才在這房間裡待一小段時間,維朗妮卡心裡已經開始感到煩躁,她好奇問道:「你是怎麼勸戒他們?該不會動手吧?不對......你母親住在這裡,難道是把他們一家罵得不成人樣?」 仍然閉上眼,神情像是在強迫自己忍耐著什麼不舒服事情,坂井真一淡淡道:「我只是請樓下櫃台通知他們不要再吵而已。」 「就這樣?」 「幾乎每天,因為他們每天都在吵。」 難怪久久回來一次櫃台小姐還認識坂井真一,聽到這裡維朗妮卡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既訝異他的沒脾氣,也訝異樓上鄰居一點公德心也沒有。 這時拍球的震動已經消失,某種更加剌耳聒噪像是桌椅在地上拉扯的聲音開始響起,一聲高過一聲、一聲吵過一聲。 「除此之外,我還曾經面對面跟那位男主人談過三次。」 聞言,維朗妮卡開始感到興趣,好奇坂井真一會怎麼處理這件事,不過她現在心情有點複雜,因為樓上聲音實在太吵了! 「你怎麼跟他談?」 「前兩次,我們都很客氣,我說可以接受小孩子偶爾發出的噪音,但不能接受家長長時間放任他們玩耍造成的困擾。」 「對方怎麼回覆?」 這時,坂井真一眼睛睜開了,他朝上方望去一眼,面容滿是厭煩又不屑的表情。 「他跟我說會改善,並且不斷重覆自己家裡都有在教育小孩,一直跟他們說不可以吵到樓下鄰居。」 天花板相當應景,同一時間傳來幾下遠比之前沉重的「咚!咚!咚!」震動聲音,像是某種重物重重砸在地上的感覺。 用手指比了比上面,維朗妮卡覺得相當可笑,道:「這就是有在教育的結果?」 坂井真一不置可否的搖搖頭。 「我印象很深刻,前兩次交談時候男主人說的話幾乎都相同,最後總會回到他們家有在教育這個話題上,而且......當他說到自家小孩的時候,我看的很清楚,他的眼睛裡只有自家小孩,完全沒有我這位感到困擾的鄰居。」 「嘛......也是啦,現在流行愛的教育,只能有愛,不能有罰,小孩做什麼都無辜,製造出來的問題父母只要兩手一攤說他們是小孩,接著隨口不痛不癢唸個兩句就沒事,留下一地爛攤子讓倒楣遇到他們的人自己想辦法。」 以維朗妮卡的角度來看,中年男子一家很可笑。 這種事情在斑塞特家不可能發生,至少在維朗妮卡自己直系家庭內沒有,想要站在人之上,那就必須先了解人,而連基本是非對錯都無法弄明白的人,又怎麼懂得如何更上層樓。 諸如柏特萊姆、五代諭吉、養性觀主、慧言主持、比琳達主教甚至黃立諭和洪姐等人,他們有的或許漠視、或許利用、或許順勢、或許操弄,但那都是建立在明白基本道理之上,所以才有翻覆風雨的本事。 而中年男子住在這個還算可以的社區之內,有妻、有子、有車、有房、有愛,顯然心內已是志得意滿,裝不下更多的旁人和道理。 維朗妮卡有些明白,為什麼坂井真一即使母親住在這裡,他也不太願意回來,而進入社區前的複雜神色又是源自何處。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每日造成他人困擾,只因為根本沒有所謂公德心、羞恥心甚至是責任心。 每日一點點,三百六十五天下來就是永無止盡的困擾。 就像現在,在他們交談同時,樓上傳來的重物砸地沉重聲響,震動之大讓維朗妮卡覺得實在誇張。 她覺得如果桌上放杯九分滿的水,搞不好都會有溢出可能。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會一直發出這麼巨大聲音?」 「這個房間的上方,已經被他們家改裝成遊戲室。」 「啊!遊戲室!?在這個住滿人的大樓裡面?完全都沒有考慮一下鄰居?坂井,這是你自己猜測的嗎?」 坂井真一面無表情的道:「別懷疑,這是那位男主人親口對我說的,那時候他臉上自豪為小孩打造專屬空間的表情,我想忘都忘不了。」 維朗妮卡去過很多地方、做過很多工作、見過很多的人,但或許是環境層次的不同,這種類型的人她還真的沒有遇過。 也或許有,只是被斑塞特家隨手一揮,對方就自動消失而已。 這種無奈感讓維朗妮卡輕嘆口氣,按了按自己已經被噪音吵到有些痛的頭,道:「你說有面對面談過三次,前面兩次都很客氣,那第三次呢?」 「第三次,我直接請警察來。」 「結果呢?」 「那位男主人被警察叫下樓之後,一看到我就開始大聲罵人,說我為什麼要騷擾他們家,說我已經干擾到他們家生活,說我讓他們一家人很不愉快。」 一對清藍色瞳孔睜的極大,金髮下的美麗面容完全愣住。 是非顛倒、指鹿為馬,這種事情維朗妮卡為家族工作的時候見識過許多,但即使踏入陷阱蒙受損失,事後回想起來她也不得不為對方達成目的心態之強感到佩服。 但在那名中年男子身上,她只感覺到一種自私自利自我蒙蔽雙眼的至小格局。 假借愛為名,推責任為實,根本不想承擔任何應該自己付出的辛苦的噁心心態。 總不可能坂井真一是樓下老王,小孩其實是他的,所以有承擔噪音的義務吧。 「......坂井,你居然能忍住不動手,還好好的跟對方講道理,最後循正常管道來解決問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坂井真一看著她,眉眼低垂、聲音沉悶的道:「這不就是正常人該做的事?不就是我母親和妳們一直希望我做的事?」 維朗妮卡雙手放在他肩膀上,神情非常認真。 「不,正常人應該會爆炸,就算不動手揍他,最起碼也會痛罵他一頓,甚至要循正常管道解決的話還會提告,你有做嗎?」 莫名的,坂井真一笑了。 笑的很苦、很澀、很無奈也很難過。 「母親說她覺得壓力很大,叫我不要再跟對方起衝突,忍一忍就過去,而且警察也說了,目前沒有法條可以處理這種情況,只能讓我們自己協調。」 天花板似乎很同意這個說法。 「咚!咚!咚!」 如同催魂索命,捶打在人腦袋上的噪音再次連綿不絕響起。 終於受不了震動,維朗妮卡站起身,拍了拍坂井真一肩膀,道:「不,走法律途徑還是有辦法,不過會比較麻煩,只是看來你母親也不會同意。」 「妳說的沒錯,她想當個好人,她是個好人,所以希望能跟鄰居和平相處。」 走到門邊,維朗妮卡準備離開這個令人頭痛煩悶的房間,她感到渾身不自存! 不過當手按在門把上的時候,她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開口。 「坂井,雖然我說這個有點多餘,但......我不太喜歡你母親。」 「與人為善很好,不過總是把痛苦留在身邊,當贏來別人的稱讚和掌聲時候,又有誰會看見為她默默承受不公平的家人,這樣其實只是變相的自私。」 「家族不應該是這樣,至少斑塞特家沒這樣教過我。」 坂井真一沒有回話,神情沉默,跟在後面走出房間。 維朗妮卡看著他回到客廳坐下的沉垮背影,就連跟母親相聚都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情,這對在飽受疼愛家族中長大的她來說心裡感覺很不是滋味。 喬爾市人心變了,這或許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間的事。 一個精神失常的人與正常人發生衝突,結果居然是精神失正的人盡力循正常管道解決事情,周圍正常人卻是一點也不正常,只會將過錯都歸咎於別人身上。 那麼,有病的是精神失常的人、正常人還是這整座城市? 誰,到底才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