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尖銳的鈴聲。
馮果睜開眼睛,面前鬧鐘的螢光短針指向數字七,盛夏此時的室內仍是一片黑,僅有的一小盞光在垂手可及的地方隨著音樂不停閃爍,催促他趕快拿起來。
他伸手摘下那盞光,用拇指按住滑一下,湊近耳邊。
『喂?』
『在睡覺嗎?』
『拜託,我才剛睡著不到一個鐘頭。』他拉開蓋在身上觸感柔軟,應該是薄毯的布質品 ,用另一隻手支起身子。
『到火車站來,』手機裡的聲音停了一下,『停車場,R18車位。』
『知道了。』
耳邊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音,那盞光隨即熄滅。
馮果將手機塞進胸口口袋,一個鐘頭前回家時,只脫了外套就躺在床上,現在還穿著出門時的裝束和鞋子。他坐起身子,左手摸索剛才拿起手機的位置,仔細判斷指尖的觸感。拿起一塊串在繩子上的硬卡,一個上面串滿短棍的圓環後,指尖摸到一個斜立的長方形厚板,中心有塊和厚板長寬同比例的凹陷。
用拇指在凹陷裡的兩個地方摩挲了好一陣子,他才收回手指,起身把滿掌的東西塞進褲袋,按照多年的習慣朝前走三步,右轉走十步,最後左轉走了三步,伸出右手,指尖光滑的塑膠布觸感提醒他,是昨天吊在家門旁的外套。拿起外套套上後,他伸手到同一個地方,抓住一條質地粗糙的布帶取下撐開,斜背在肩上,右手垂下放在身側時,剛好可以碰到布帶末端一個書包大小的袋子,透過粗糙的帆布外層,隱約可以摸到裡面捲成圓筒狀的橡膠物體,還有三個結實的小罐頭。
靠著摸索打開家門,門外的通道也是看不到輪廓和線條的黑闇。大樓的管理委員會兩年前拆掉了公用照明和電梯電源,馮果不得不靠觸覺和記憶挨到防火門,沿著消防梯一步步走到地下室的停車場,再一路摸索到印象中,停在防火門旁的車子。
他從口袋掏出剛才找到的小圓環,用指尖揀出一支短棍,插進車門上剛摸到的鑰匙孔扭開,鑽進駕駛座後,用同一根短棍插進方向機柱上的鑰匙孔扭到底,前方霎時傳來引擎的低吼聲,儀表板上的燈光射進瞳孔,讓他不由得眨了眨眼。他打開車燈,擋風玻璃隨即浮現停在對面的車頭,還有頭上沒有修飾的水泥天花板和屋樑。馮果放開剎車,車子緩緩滑出停車格,沿著車道駛向出口的鐵捲門。
出口的鐵捲門一捲起,水幕隨即從天花板直沖而下,頭頂傳來水注敲擊車身,如同銅鼓般的悶響。穿過水幕後,馮果聽到身後鐵捲門放下的聲音。車子的氙氣頭燈已經打開,但只能隱約看到前方三十公分左右的路面,除此之外,四周全是一片濃稠如膠般的墨黑,只能看到遠處好幾個不停移動,可能是車燈的光點,從身旁的車窗玻璃,還能看到飄浮在空氣裡的黑色細沙,像水流不停地翻騰旋轉。
馮果找到兩盞車燈間的空隙,塞進自己的車,同時扭開車上的收音機,揚聲器裡傳來的聲音充滿靜電雜音,而且斷斷續續:
『各位聽 - 大家 - ,今天是民 - 一百一十二 - 六月十六 - ,星 - 五,相信現在大家都 - 準備上班 - 課,不過氣象局 - 發佈 - 警報,老人和幼童應 - 室內,避免 - 。』
馮果拍拍垂在腰際的帆布袋。
『另外在 - 方面,今天「傾聽台灣 - 聯盟」在高速 - 、「菊島之 - 」在博愛 - 路、「反對 - 波洗腦 - 」在 - 大學門口有 - ,請用路人注意 - 。』
前面市立大學的方向,一團淺紅色的光暈正穿過黑闇隱隱閃動。隨著頭頂的交通燈轉為綠色,前方的車燈開始向右偏移,彷彿要閃躲這團淺紅色的光,馮果轉動方向盤,跟著前方若隱若現的車燈轉向。
主持人的語聲結束後,揚聲器響起分不清是靜電雜音,還是樂器演奏的音樂。馮果望著漆黑的窗外浮現各種不同色彩、形狀的光點和光暈,判斷是要跟隨還是閃躲。直到車上的液晶時鐘閃出0800四個數字時,一團艷紅色的光出現在擋風玻璃右側,隨著車子接近逐漸散開,組合成『火車站西側入口』幾個字時,一道長方形的光將前方車輛的輪廓投射在擋風玻璃上,就像貼在窗戶上的剪影。
馮果將車駛向長方形光塊,前方的景物逐漸清晰,他開始可以認出前面車子的顏色、車型,行李廂門上的車廠商標等細節。等到前面的車子開過一道柵欄時,柵欄放了下來,擋在他面前。
身旁的車窗傳來兩聲叩擊,一個只看得到影子的人站在車外。
馮果從褲袋中拿出硬卡貼在車窗上,那人湊近車窗瞥了一眼,按一下旁邊柵欄升降機上的按鈕,柵欄隨即升起。
柵欄後的長方形光塊罩在不停傾瀉而下的瀑流中,馮果將車開進去,關上收音機,傾聽水流擊打車頂和擋風玻璃的轟然巨響。瀑流後是一道向下延伸的白色雙線隧道,在盡頭處迤邐開展,延伸出一片看不到四壁的空間,灰色水泥地上用白漆畫出縱橫交錯的車道和停車格,車道旁一部部車的頭尾整齊排開,大部份是十年前的款式,不過都洗得相當乾淨。髹上各種色彩的金屬管路弔在白色的天花板下,每隔一段距離還懸著一塊白底黑字的塑膠指示牌,上面寫著英文字母和數字。馮果在弔著『R』指示牌的交叉路口右轉。搖下車窗,探頭端詳地上車道前的數字。
R18車位在停車場角落,旁邊就是通往火車站大廳的走道入口,地上用黃漆畫出的停車格,提醒這一帶和其他用白漆畫的有所不同,不過主事者還嫌不夠,車位上弔了個塑膠指示牌,上面用金字寫著:『本站貴賓專用停車位』。
今天警方又給這塊停車格加上了額外的修飾:一圈黃黑相間的『刑案現場』封鎖膠帶圍住車位中的一輛車,和幾個身穿藍色夾克的蒐證人員。
馮果在封鎖膠帶前停住車,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包壓扁的香菸,抽出一根啣在唇角,掏出打火機點燃。
「開工了。」他用力吸了一口,推開車門。
其中一名蒐證人員上前,「先生,不好意思,這裡禁止抽菸 - 」
「沒關係,」一名男子從後走來,拍拍那名蒐證人員的肩頭,「這裡交給我,你去忙吧。」
蒐證人員點點頭,回到車旁繼續工作。
男子大約五十歲左右,身上的白襯衫佈滿一道道皺摺,西褲褲腳已經磨損,露出白色襯裡。還被發福的身形撐大了一號,黑色膠框眼鏡架在溫和的國字臉上,就像辦公室裡經常看到的上班族。
他走到馮果前面,將手伸進他的外套口袋,拿出那包香菸。
「你也抽太凶了吧?」他抽出一支,把菸包塞回外套口袋。
「有什麼差別嗎?」馮果用打火機幫他點火,「這年頭不管是不是菸槍,每個人整天都在抽菸,這個好歹還有濾嘴。」
「怎麼忙到這麼晚?」
「海關查到一批從大陸走私的『金塊』,要人過去清點和鑑定。搞到六點多才回家。」
「『金塊』?」男子吐了口菸,「這種東西還有人買?」
「相信我,再這樣下去,這玩意很快會比真的金子還要貴。」馮果瞄了封鎖線一眼,「凶殺案?」
「所以我現在才會在這裡,」男子說,「死者陳屍在車站大廳,他的車在這裡。」
男子的名字叫浦遠峰,二十幾年前和馮果同時考中警察特考,兩個一起在警校受訓,一起指揮交通和開罰單,一起在冬季深夜走遍街頭巡邏,一起在小分駐所吃炒泡麵、烤魷魚乾過除夕。兩年前官拜刑事局偵一隊刑警的浦遠峰,把因病休職療養的馮果拉出黑燈瞎火的家,塞進刑事局剛成立的偵十隊。
「那找我來做什麼?」馮果問。
「死者的身分和你的單位有關,」浦遠峰停了一下,「是方爾利。」
「方爾利?」馮果笑出聲來,「哦?那個二線男演員?」
「千萬別讓媒體聽到,」浦遠峰連忙張望四周,彷彿記者和轉播車就在附近似的,「人家現在可是『能源專家,專業媒體人,政府背後的眼睛,方爾利先生』。」
馮果笑了兩聲,「那要加『閣下』或『大人』嗎?」
「別鬧了,」浦遠峰抽掉馮果嘴上的菸,塞了副薄棉布手套到他懷裡,「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兩個人跨過黃色封鎖膠帶,車子是賓士今年最新的車款,找不到一絲刮痕的深黑車身斜著停放,至少佔據了兩個車位。
馮果腳下的舊球鞋傳來踩到濕地板的嗞嗞聲,他低下頭,一汪水以車身為中心朝四周擴散。
「從車裡流出來的,」浦遠峰說:「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整輛車裡面全是水,駕駛座的門打開,而且車窗是搖下來的。鑑識組用工業吸塵器吸出至少四公升左右的水,帶回局裡檢驗。」
馮果走到駕駛座旁,檢視車門濕答答的控制鈕,右掌按了按車內座椅,真皮椅墊滲出的水沿著他的掌形凝成水窪,浸溼了手套的白棉布,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讓他腦袋一震。
助手席上丟著一隻黑色皮革的手拿包,水珠滑過皮面,襯出精緻高雅的皮紋。他拿出筆穿過手拿包的皮質握環一把提起,另一隻手拉開拉鍊,用筆型電筒伸進袋裡打開。
「他的手機和錢包都在裡面,錢包蠻厚的,可以隱約看到鈔票和信用卡。」用筆型電筒拉上拉鍊,旁邊的鑑識人員拿出一只塑膠袋把手拿包兜了進去,再用像是封零嘴的密封夾朝袋口一夾,夾子發出嗶地一聲,上面的液晶顯示器從零開始跳動。
刑事局兩年前買進了數萬個這種特殊的密封夾為證物袋封口。用普通的輔幣就能轉開,但打開後上面的計時器也會歸零重新計時。密封夾裡的晶片記錄了每次打開和封上的時間,可以和證物袋上的表格核對,確保不會有人私下調換袋子裡的證物。
馮果收起筆和電筒,轉向浦遠峰,「他通過水幕時沒關上車窗?」
「車站的監視系統拍到車子開進停車場時的畫面,駕駛座的車窗是打開的,」浦遠峰點頭,「水流沖走了從裡到外的微量跡證,車上一枚指紋都採不到。」
「值班的警衛怎麼說?」
「他說方爾利在門口就搖下車窗,拚命揮手要他打開柵欄。他只好開柵欄讓方爾利過去。」浦遠峰說:「方爾利經常從這裡坐火車或高鐵去演講,所以警衛都認得他。」
「結果他連車窗都不關就穿過水幕,匆忙把車停在這裡,」馮果用手比畫車子停放的角度,「然後再跑進車站?」
馮果說完踱向走道入口,浦遠峰跟在他身後。
漆成灰色的對開防火門後,是一條能讓四個人比肩而過的走道,地上舖著紅色的防滑墊,米黃色的牆壁在前方幾公尺腳跟高的地方,有幾星刺眼的紅色污斑。
馮果走到污斑處蹲下,腥紅色的圓形污斑圍繞著牆上一個手掌大的盒子,掛在盒子上的鎖頭覆上一層濃稠的紅色液體,在燈光下反射出詭異的色澤。
他抽出筆,挑起鎖頭,「血?」
「和方爾利的血型一樣,」浦遠峰在一旁蹲了下來。
馮果望向前方牆上一個刺眼的血手印,更前方還有零星好幾個,「血從那裡來的?」
「嗯…鑑識人員在盒子附近,還發現了其他的東西。」
「其他的東西?」
浦遠峰向走道另一頭正在採樣的鑑識人員吹了聲口哨,指指自己另一隻手的食指。鑑識人員放下工具,跑上前來,遞給他一個平裝書大小的塑膠袋。
「吃過早飯了嗎?」他把塑膠袋交給馮果時補了一句。
透明塑膠袋貼著一張表格,下面註明打開和封上袋子的人都要簽名和填寫時間,表格上只寫了一行,應該是當時封上袋子的鑑識人員。袋口用剛才封手拿包同一款式的密封夾牢牢夾住,夾子的液晶顯示器正在不停跳動,顯示上次封上袋口到現在經過的時間。
馮果翻過袋子,裡面有十片白色的橢圓形片狀物體,大小和人的指甲差不多,如果不是每一片上面沾著血跡,末端還耷拉著血絲和白色纖維,會讓人以為是那個美甲沙龍櫥窗裡拿來的假指甲。
「這玩意有些夾在盒蓋接縫,有些就掉在盒子下面,似乎是他拚命想掰開盒子,連指甲都扯下來了。」浦遠峰說:「裡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裡面的東西你也知道,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唯一的鑰匙在站長手上,」馮果站了起來,把證物袋還給浦遠峰,「以他的身份,跟站長講一聲就可以了,為什麼要搞成這樣?」
他繼續向前走,牆上零星的血手印和指印像虛線般,彎彎曲曲地指向前面另一個盒子,上面同樣覆滿了血指印。
「這條走道上有四個盒子,每個上面都有。」浦遠峰說。
走道末端是曲折的灰色鐵質樓梯,每走上幾階,就可以瞥見黏在鐵扶手上的一兩點血跡,他們兩個人沿著鐵梯拾級而上,空間中迴盪著鞋底敲擊鐵板的沈悶回音。
「對了,『星星基金』存得怎麼樣了?」
「還早得很,大概再等二十年吧,」大學唸天文系的浦遠峰畢業時就開始存錢,準備到夏威夷看星星,「到時候我會從夏威夷寄明信片給你,附帶我躺在沙灘上喝雞尾酒,抱泳裝美女的照片。」
「好啊,到時候提醒我寄一份副本給你太太。」血跡在一個出入口拐了出去,馮果剛跨進去,四周強烈的白光讓他忍不住瞇起眼睛。
面前展開大片落地窗和乳白色大理石圍起來的廣大空間,像西洋棋棋子般縱橫整齊排開的多利克大理石柱撐起四層樓高的屋頂,遠處鉛灰色的剪票口不停吐出長串乘客,大部份人身穿和馮果一樣的塑膠外套和帆布肩袋,匆忙走向對面的地下捷運入口;少部份人穿著五顏六色的時裝,拉著手提旅行箱四處張望,或是凝視四周落地窗上不停閃現的影像和文字。
『歡迎光臨本市,旅客請自中庭入口搭乘捷運至飯店 - 』
『今日限電區域:東區,時間:早上八時至晚上八時 - 』
『快報:中山區風力發電塔倒塌,造成三人死亡,五人受傷,五間民房被壓毀 - 』
『海岸區潮汐發電廠因潮汐位能不足無法發電,社運團體「綠之島行動聯盟」抨擊官商勾結 - 』
『社運團體「旭海祖靈」於經濟部門口丟鞋,抗議興建太陽能電廠 - 』
『自由、民主、熱血的台灣,歡迎您的光臨 - 』
『7-11年度回饋,過濾罐四組裝只要三百元 - 』
血漬在大理石地板上劃下刺眼的紅色虛線,停在大廳離正門五十公尺左右,一個傾倒的垃圾桶旁,一個被濕淋淋的黑色風衣裹住的肥胖中年男性躺在地板上,倘若沒有留心看,或許會以為躺在垃圾和雜物間的是一頭豬。他原本梳成左分頭,灰白夾雜的頭髮被水膏成一綹一綹,胖鼓鼓的臉上雙頰賁張,透露出一絲驚恐,圓睜的雙瞳直瞪著天花板,被鮮血浸透的雙手擱在身旁,左掌攥緊一個鎮紙大小的黑色方塊,右手指間捏著一條深黑色的電線。
「他手上的東西,你應該知道。」浦遠峰說。
「是『金塊』,」馮果蹲低身子,俯身察看屍體左手上的方塊,「韓國地下工廠走私進口的,這種款式已經沒人賣了。上面除了他自己的血,還黏了一些小碎片,像是從垃圾桶裡拿出來的,可能要請鑑識人員用顯微鏡檢查一下。」
「這傢伙沒關車窗就開進水幕,掰盒子掰到指甲全扯下來,最後拿著從垃圾桶裡翻出來的『金塊』掛掉。」浦遠峰說:「難不成吃錯藥了?」
「你不怕附近有媒體?」馮果笑了笑,站起身來,「有目擊者或發現者嗎?」
「目擊者在那裡,」浦遠峰望向不遠處的一個女子,她腳邊有一只脹鼓鼓的帶輪拉桿旅行箱,身旁站了個制服員警,「美國回來的旅客,從機場坐第一班火車到這裡,當時大廳只有她和方爾利兩個人。」
馮果走了過去,女子手上拿著裝滿褐色液體的紙杯和紙巾,還沒走近就能聞到香味,是咖啡。
「您好。」他走到女子身前,拿出硬卡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是馮果,偵十隊刑警。請問您是 - 」
「我是高晴雪,」女子將紙杯放在旅行箱上,從外套拿出護照交給馮果。
高晴雪身形頎長,一身淺灰色的褲裝和女用西裝外套,領口和袖口都有斑斑點點的血跡,前方的瀏海上扣著一副太陽眼鏡,深黑色的長髮從腦後披灑而下,襯出白晳的瓜子臉和小巧的五官輪廓,一雙大眼睛不停地朝四周滴溜溜打轉,彷彿對周圍充滿好奇。
「您的衣服 - 」馮果望向高晴雪的外套領口。
「哦,這個嗎?」高晴雪低下頭搛起翻領,「剛剛幫死者做CPR時沾到的,本來連臉上和手掌都有,還好鑑識人員拍照和採樣之後,就借給我紙巾擦乾淨。」
她揚揚手中的紙巾,上面暈開一片血跡。
「高小姐的華語講的很不錯。」馮果打開護照,和面前的女子核對。
「我小時候住在這裡,十七歲時才和家人搬到美國。」高晴雪微側著頭。
「在紐約市?」馮果瞄了護照上的城市欄一眼。
「嗯。」
「您坐幾點的火車到這裡?」
「兩點半的夜車,」高晴雪拿出車票,「到這裡大概六點二十五分左右。」
馮果接過車票,是兩點半從機場車站出發的快車。
「您大概幾點看到死者的?」
「六點三十分左右,」高晴雪指了指不遠處的剪票口,「我通過剪票口時有看一下時鐘,可能會差個一兩分鐘。」
「當時死者的狀況如何?」
「他當時從那個門跑出來,兩隻手上全是血,」高晴雪望向剛才馮果走出來的通道入口,「不停地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然後呢?」
「然後他跑到那只垃圾桶前面,打開蓋子,扒出裡面的東西,把整個桶子都弄倒了,最後他拿出那個黑色方塊,右手拿著方塊上電線的一頭,似乎想要塞進衣服的領子裡,但是他剛把電線塞進去,整個人就倒了下來,抽搐幾下就不動了。
「我立刻跑過去檢查他的頸動脈,已經沒有脈搏,所以開始幫他做CPR,一直到警察過來接手為止。」
「我們巡邏經過這裡時,發現這位小姐正在幫方先生做CPR,」高晴雪身旁的制服員警說:「當時我接手繼續急救,同事則聯絡醫院派救護車過來。」
「您發現這位小姐為方先生急救時,差不多是幾點?」
「六點三十分,」制服員警說:「救護車大概四十分左右到,不過隨車的救護員檢查之後,認為方先生已經死亡,所以才會聯絡刑事局過來。」
「謝謝。」馮果朝制服員警頷首,轉向高晴雪,「高小姐,您認識死者嗎?」
「不認識,」高晴雪搖搖頭,「我也是聽這位警察說,才知道死者是方爾利。 - 我記得小時候在電視上看過他,不過和現在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人是會變的,」馮果停了一下,「呃…高小姐,可以問一個私人的問題嗎?」
「在這個情況下,應該沒有什麼『私人的問題』吧?」高晴雪望望四周,微微一笑,「您請說。」
「您在美國做什麼工作?」
「這重要嗎?」
「或許,」馮果笑了笑,「我以前工作中看到的女性命案目擊者,大部份都是碰到傷者就尖叫,看到死人就昏倒,就算醒過來也直打哆嗦。很少有人看到命案會注意到那麼仔細,更別提幫一個陌生人做CPR。所以我想,高小姐該不會和我們是 - 」
高晴雪想了一會,從外套中拿出一個皮夾遞給馮果。打開皮夾,裡面一邊是識別證,上面的照片和護照一樣,另一邊則是一塊金屬圓形徽章,上面刻著一個印第安人和牛仔,隔著徽章中央的盾牌對望。
「你猜對了,」她說:「我在紐約市警局工作。」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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