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02|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隋唐天下群英傳-東南有天子】

楊玄感的起義,失敗了。
在楊廣的授意下,消息很快傳遍了各地。
「亂我大隋者,這就是你們的榜樣!」
這讓杭州人劉元進感到非常頭疼。
劉元進跟他的七萬大軍,原本已經準備好度過長江北上,自徐州與山東義軍會合支援。
怎麼幾天之間,風雲變色?
南朝敗亡,已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年紀小一點的隋人,根本不知道,也不會記得,在開皇盛世之前,天下是如何大亂。
神州大陸,又是如何東南西北各有天子。
可你禁得了悠悠之口,又怎能杜絕曾經存在的過去?
老人們,藉著傳唱魏蜀吳三國英雄,來述說不久之前的齊周陳三國。孩子們不明就裡,但到底也是喜歡的。
劉元進自然喜歡的是劉備。
同樣姓劉,同樣手長過膝,劉元進從小就認為自己有天子之相,將來必成大業。
關於楊廣第一次下江南滅陳,朝代的交替,劉元進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他倒是更記得運河開通,大隋天子官員乘坐著大型船艦來到的時刻。
大丈夫當如是,不是嗎?
劉家算不上江南世族,但也當過皇家。隨著改朝換代,你總是要低調。越跟皇室無關,才越有機會活下來。
所以劉元進其實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漢高祖劉邦的後人,還是蜀漢昭烈帝劉備的子孫?抑或是宋武帝劉裕的族人?
誰是祖宗,倒也沒那麼重要。
反正不管哪一劉,都跟東晉英雄祖逖用的方法,是一樣的。
多交好友收小弟。
凡是殺人犯法,聚眾鬥毆之徒,就是結交的上好對象。
如臨大事,這些有經驗的人,才能在未受軍事訓練的情況下發生作用。
至少劉元進是這麼想的。
哪知道,突然弟兄們紛紛收到入伍徵召令了。
大隋,一般是不徵兵打仗的。
這可是數十年來的傳統。
平民只服勞役,真正精銳的戰爭器械,都是世代傳承的「府兵」。
但這些年,開始有人上了戰場。
服勞役雖然辛苦,但一百個人去,頂多就一個人沒能回來。上了戰場那可不同。
一開始,十個人回來了七個。
又一年,只回來了五個。
大前年那次,只有三個人回到故鄉,其中一個缺了胳膊,一個少了半條腿。而去年徵召的鄉親,都還沒人回來呢,緊接著就要下一波了。
劉元進身為大哥,自然要打探打探消息。這才聽說,去年往遼東的遠征軍,幾乎是全軍覆沒了。
消息一傳開,誰還想去當兵?
逃兵的,徵召不到的人多了,郡縣不得不下令抓捕通緝。
不是,要知道郡縣官兵人數,哪裡及得上徵召的十分之一二?只好要求各豪門大族,地方角頭多多配合。
收到消息的劉元進,頓時雙眼一亮。
說書的先生提過:黃巾起義,州郡是可以召集兵馬配合中央討賊的。可再往下個幾年,太守刺史就非得向豪族大戶求救不可。
這個求救的信號,正象徵著大隋的天運,走到了盡頭啊。
劉元進這邊一力向政府承擔起招兵買馬之責,另一邊則立刻揚起了造反的旗幟。
「不想當兵的,跟我走。」 「繳不出稅的,跟我走。」
這套兩面手法,一開始也不是很順暢。直到楊玄感起義的消息,傳下了江南。大家都說,群雄四起,加入江神楊公的旗下,才定是有勝無敗。
對於江南有些年紀的人來說,韓擒虎以五百騎兵攻破南京,不過是個傳說。
楊素乘風破浪,橫掃長江周邊數十城,戰無不勝,才是真正成千上萬百姓見證的真本領。
劉元進終究是個機靈人。他立刻派人去向楊玄感提議南北同盟,並且弄了支楊字旗,加強了招募的力度。
一傳十,十傳百,江南叛軍一下以劉元進為馬首,紛紛齊聚而來。這才有了那七萬人的大軍。
楊玄感最後給劉元進的指示是這樣的:「北上青徐,與張須陀合力牽制遼東遠征軍班師。事若可成,願與劉使君共天下。」
不過,劉元進對於軍事管理到底是外行人。要統整這七萬大部隊,著實是花了不少時間,更別提還有與張須陀的連繫。
劉元進猛然警醒。
為什麼楊玄感業已敗亡,張須陀卻完全沒有通知?
該按原定計畫北上會合?
還是按兵不動?
若不動,楊公旗幟已無效力,又能憑什麼來整合七萬大軍?
徬徨無策之際,江南其他義軍的聯繫來了。
這信箋上的大印,劉元進倒是認得的。
是沒落多年,過去江東四大家之一的朱氏之印。
朱家的意思很簡單:「你有人望,我有智囊與錢糧。兩廂合作,相輔相成。」
看著面前咧著嘴傻笑的朱家使者,劉元進覺得不太妙啊。
不過劉元進清楚的很:看似商量,其實被世族選中的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三個月後,第一個跟楊廣並立的中國天子劉元進就此誕生。
不得不說,劉元進的得到的軍師朱燮,也算是挺不錯的。
據說,朱燮是博士出身,更帶了一票學生來,建立清冊協助管理,一下子就把劉元進的部隊管理得井井有條。
同時更對北上青徐一事,獻出了計策。
朱燮拈了拈他那兩撮小鬍子,「依我看,楚公起義功虧一簣,十有八九是出了叛徒。若是我們貿然北上,恐怕重蹈覆轍啊。」
劉元進大點其頭:「軍師所言甚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朱燮皺起了眉頭,道:「江東北上,自古不易。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只怕也是不智。」
劉元進點頭如搗蒜:「軍師所言甚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朱燮微微一笑,要是家主也這麼好說話,該有多好?
「劉公英明。小人倒有一計,不妨先揀選心腹大將,率領部分兵馬北上。」
朱燮口言手指,凌空比畫著:「要是張須陀已叛出義軍,那定然會對這支不知名的『賊兵』發起攻擊。反之,若是意圖招安,我們也可以藉著機會,探出青徐虛實……到時,不分黑白一口吞下,也是輕而易舉。」
劉元進大喜:「軍師果然好計,就不知誰合適進行這重責大任?」
朱燮道:「我手下有一位孟讓,本是齊郡人士。不如就由他來組織一支『看似』當地的賊兵,不知劉公以為如何?」
劉元進哪有異議,此事便行。
朱燮雖然如此與劉元進說,召來孟讓之後,又是另一番交代:「我已先遣人前往,你等此行直接與知世郎王薄會合,消滅張須陀便是……我們,要的是農民起義的氣氛,什麼大官楊玄感,郡守張須陀攪和進來,那力道反就弱了。」
其實,張須陀的內心,一直都是很掙扎的。自己也算機關算盡,有勇有謀,可不像那些個草包。為什麼這升官發財的道路,偏生就是那麼坎坷?
一開始,張須陀本是跟著隋初猛將史萬歲混一口飯吃。
但在當年的東宮太子之爭中,史萬歲因支持太子楊勇,被楊素楊廣一派鬥垮,慘遭誤殺。
這時也是張須陀主動出來建議,可以史萬歲多有貪瀆為罪名治之。楊素更因此加以提拔了張須陀一把。
之所以外派齊郡,則是因為張須陀參與了楊玄感的叛亂計畫。
進,推翻楊廣,拜相封侯一步登天。 退,舉發楊玄感,也算大功一件,富貴可期。
張須陀千算萬算也算不到的,就是王薄這傢伙了。
兩年前,大業七年時,這廝就開始宣傳叫大家不要參與即將展開的遼東之役。更要逃兵們落草為寇。
張須陀可不認為他是什麼先知。
別的不說,楊素才剛過世,楊家其實就已經有意篡位了。
這王薄,一定也是什麼城府極深,有意謀反之「高官」的下屬。
深宮密事,不是張須陀這等邊疆兵卒可以詳細了解的。但這回,他大概有些頭緒了。
原本按照計畫,張須陀應該要阻攔從高麗折返的來護兒。但從東都戰事來研判,張須陀估計楊玄感難以成事,遂決定改與朝廷合作。
可不成想,來護兒的部隊,仍是遭到了王薄農民軍的襲擾。
巧合嗎?
在青徐待了這些年,張須陀自認對於各大賊軍也是略懂略懂。
王薄的農民軍,就是求生存。只要給他們一口飯吃,大家也可以維持平平安安。這次卻出動阻擾來護兒,更不搶錢,不搶糧。
那麼,想必是幕後黑手下的指示了。
是誰?也不重要。
反正張須陀收到了死命令,必得清剿山東諸賊。
張須陀不只有謀,更加有勇。算計去到了盡頭,對他來說,以力破巧要更方便一些。只要能拿下山東,管他天子是誰家,張須陀都將無所畏懼。
望著西方逐漸下沉的夕日,張須陀知道。
大隋的國運,已將日落西山。
海運與河運,才會是這個國家的新命脈。
新的天子,必從東方所出。
「而我張須陀,定將位極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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