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天下群英傳（完）－六月三日】

武德九年，六月三日。

秦王李世民結束了探視，回返宮中。

午後，密會天子李淵。

「建成與突厥勾結，元吉則是與嬪妃私通……這些事，已為各地世族領袖所知。」李世民道：「眾人表示只要私下將太子與齊王處決，由秦王繼任太子，一切可既往不咎。」

李世民面無表情，將聯名上書丟在父親的眼前。

李淵沒有伸手去取。

根本沒有確認的必要。

李淵十分明白，這代表李世民背後的力量，已經凌駕在他這個皇帝之上。

看著眼前的次子，李淵感到十分陌生。

同時，袁天綱府上。

主人袁天綱與裴矩對面而坐。

「裴師今日大駕光臨，想必有要事相商。」袁天綱道。

裴矩一貫波瀾不驚的模樣，伸手入懷掏出了蝴蝶形狀的妖門信物。不，如今要改稱道門了。裴矩道：「我的弟子，把這東西退還了給我……我想，也該是交給你的時候了。」

袁天綱大喜：「裴師明鑑，道宗與道門重合為一，乃天下蒼生之福。」

裴矩淡淡道：「你少說了一點。今後道宗，得聽佛門命令行事，是吧？」

袁天綱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道宗跟佛門確實將會合併，此後天下再無宗派之別。但誰主浮沉，天綱只能說未必就是蕭瑀了。」

裴矩道：「你可知庫莫奚丹已死？是突利可汗親自下的手。突厥那邊，正在清逐沙門，重歸長生天的懷抱。」

聽裴矩提及庫莫奚丹之名，袁天綱也是吃了一驚。

不待袁天綱回應，裴矩又道：「江南世族也拒絕中土佛門進入，就連東都少林寺，同樣不支持佛道合一……天綱，你眼中的天下，莫非只有長安城？」

袁天綱深吸一口氣，道：「只要皇上一聲令下，這些跳樑小丑豈能不從？」

裴矩輕輕搖了搖頭：「大勢既已如此，你怎麼會以為，太子能有倖？」

聞及此言，袁天綱的雙肩都垮了下來，垂頭喪氣道：「看來一切都在裴師的掌握中，既然如此，要天綱何用？」

裴矩道：「你還年輕。道門跟道宗的合併，一樣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來主持。你應該也清楚，全新的大唐世紀，就是由今年展開。」

袁天綱仍不明白：「裴師既不贊同佛道合一，又為何將此大任託付天綱？」

裴矩道：「你學得太多，忘了根本。道分陰陽，有黑夜就有白天，這是自然而然的現象。陰陽互濟，缺一不可。若是任一方過盛，定然遭到另一方的反撲……要維持佛道之間的平衡，有比你更適合的人嗎？」

聽裴矩提及，袁天綱彷彿想起了什麼，掐指一算，一下又回復了精神。

裴矩只道他終於想通，也不以為意。

「多謝裴師開釋，但天綱尚有一事不解。」袁天綱道：「為什麼選擇李世民？」

裴矩微微一笑：「因為他一個人，同時背負了兩種宿命，自輔自成。」

「一人兩命，自輔自成……」袁天綱喃喃道。

高惠通留下的那個女兒，只要稍微施點手段，應該也能「自輔自成」。

裴矩同時也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李世民的身上，仍有著不安定之處：當年他因為兄弟慘死，背負起了兩個人的宿命。今日若要他再次對自己的兄弟下手，會否產生什麼變數。

只希望李淵能夠妥善處理了……

李淵沉默不語。

昨夜，裴矩與傅奕來找他，說明了十三年前死的，其實不是李玄霸一事。

看著眼前的孩子，李淵的心情十分平靜。

十三年來，是他讓李玄霸背負著兄弟的身分，建功立業。

是他自己，讓孩子們不得不對立。

如果他僅僅是個弘化通守，沒有走上這條天子的道路，世民不會慘死。

玄霸不需要如此拼命。

建成也可以按照本心，輕輕鬆鬆的過完一生。

李淵的眼前，彷彿浮現了當年妻子抱著元吉，看建成帶著世民玄霸一同玩耍的模樣。

也許，就是因為自己太貪心了吧。

想要得到大野氏的認可，想要當皇帝，想要孩子們和睦能幹，甚至成為另一個自己？

逐二兔者不得一兔，這麼貪心的自己，至少當了九年的皇帝。

夠了。

李淵覺得累了。

「一切便由你去辦吧……玄霸。」

當父親喊出自己的真名時，李玄霸不由得渾身一震。

只聽李淵續道：「玄霸，這條路你如此行來，難道不苦嗎？」

李玄霸狠狠一咬下唇，遁入了般若境界。

天地便是我，我便是天地。我是李玄霸，也是李世民。

李世民不再答話，轉身大步踏出。

雷聲，轟然大作。傾盆大雨隨之落下。

李世民行在雨中，任憑雨水洗去面上的淚水。

天地便是我，我便是天地。

「我從來，不是為了自己。」李世民喃喃自語道：「總有人要出來濟世安民。總有人，要成為李世民。」

（隋唐天下群英傳，全文完）

故事總有說完的時候，時間的巨輪卻永遠不會停止。

六月四日的玄武門之變，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寫。

虛構的情節已經夠多了，六四玄武門特地想辦法去寫得驚心動魄，意義也不大。

這邊就是留個幾條線。

高惠通的女兒，將會是未來的武則天。除了袁天綱，只有長孫夜一個人知道，李世民的女兒在太原武家這件事。

而她終其一生，有沒有告訴李世民？

我也不知道。

在長孫夜過世的隔年，李世民把那個女孩兒收入了後宮。

今天是裴矩贏，等輪到她當皇帝，袁天綱又贏了。

武則天是一個崇佛的皇帝。

當時間不斷前進，誰是勝利者，誰是失敗者？

天下群英稱霸一時，有起有落。

或許，李世民僅僅是「最好的傀儡」，而不是最後的贏家。

兩年時間，逾三十萬字，總算是把這段隋末唐初的群雄紛爭做了個交代。

接下來，就可以準備開始新的篇章。

全新的《大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