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影胸膛的山海：讀馮傑《故鄉搨》

馮傑《故鄉搨》以六輯圖文，以文字帶我們實察北中原生活各層面──「動物考」、「植物冊」、「記事簿」、「鼎味錄」、「器物傳」以及「地理誌」。書名的「搨」是拓印，在此書精緻繪畫的解說之下，鄉村樸實而迷人的原貌躍然紙上，如皮膚上的胎記漸漸顯影，時時提醒我們的原鄉之路。

《故鄉搨》雖包羅萬象，卻不生冷，宛如一冊博物誌，以生活之情查看微物之神，不僅理趣橫生，且引人入勝而欲罷不能。

〈羊在北中原之瑣事〉一文自《新唐書》與《舊唐書》查考羊之來歷，又以自身北中原的透鏡加以詮釋，進而聯想到古希臘女詩人莎芙(Sappho)的〈暮色〉一詩，寥寥幾行詩句，經他信手拈來，霎時竟覺亙古的回望，都凝於北中原一處，而生無限欣羨之感了。

〈分析猴之逸事〉則從鄉村傳說到「猴藝之鄉」的河南新野，馮傑的文字橫跨遼夐的地理幅度。最後談到猴尾，是「猴子全身上最有詩意的一段」，令人不禁莞爾，真如「最後一段裡的最後一個警句」，是最靈動的收束，再多說都嫌累贅。

我尤其喜愛「植物冊」一輯，漫談各式花草，儼然微型的花詩圖鑑。〈有花可吃〉一文以風雅切入陶淵明之食菊飲酒，到杜甫「青青高槐葉，採掇付中廚」的槐樹詩緣，到楊萬里蘸蜜嚼梅，處處可見文人生活雅趣，並不自外於文學。而蘇軾以松花釀酒、袁枚配合四時而有藤花餅、炙蓮瓢、蒸花栗子糕以及臘梅芥菜羹，已是今日時尚蔬食餐廳的水準，或可做為米其林餐廳的顧問了。而後文章收束於故鄉的木槿，粉顏如舜英，也是馮傑對母親最孺慕的想念。

《故鄉搨》拼貼微物萬象，在最後一輯「地理誌」〈鄉村閱讀史全編〉則細數自身閱讀地圖，這是馮傑學思之來歷，也是從鄉村探看世界的視角。而〈上帝創造了鄉村，我們在鄉村創造什麼？〉則以未來的想像，回望鄉村：「世界消失，首先也是城市消失，鄉村在遠處看著，在蒔花剎那裡，這才轉身。」

當我們欣然走入鄉村，隨馮傑的圖文徜徉於遼闊的北中原，故鄉的山海似乎亦隱然浮現胸膛，以風聲鳥鳴各式呼喚，輕柔召喚我們──開始為他們說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