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明飛鳥至,鬱鬱曉窗旁。零落別離信,參差三兩行。
初言知己少,復嘆行路長。莫怨夜蕭索,朝陽更渺茫。
格爾芬撇嘴一笑,隨勤行到一包間門口,見門上掛著入秋後新換的玉色布帘,上頭一行字一筆畫也沒有,便笑道:「你們豈不和他求兩筆字呢?」
顧貞觀在包間內等了相當時候,聽見格爾芬聲音,連忙起身撩了帘子,笑道:「我的字不行,寫了反讓他們難做生意。」
格爾芬踏入包間,笑道:「你可不曉事。一旦救下吳漢槎,你名滿天下,哪個附庸風雅的不要你的字?你不還有成德的刻印?只怕那印一鈐下,一張破布帘也有人千金相換。」
說到成德,顧貞觀便嘆道:「如今他府中有了新客,與我倒話少了。」
格爾芬揚眉笑道:「這可讓人意外了,我以為他一生一世放不下你這張臉呢。」
顧貞觀自與格爾芬相熟,總聽他拿楊艷相揶揄,本已不大痛快,現下聽他又說風涼話,更覺尖酸刺耳,想要拿話反駁卻又不能,只好悶悶在桌邊坐下,斟酒說道:「近來李湘北讓他兒子到通志堂學習,好一個少年才俊,得了眾人青睞。」
格爾芬聽顧貞觀大略說了通志堂內情況,便笑道:「這可不巧到極處麼?如今既有明珠作主,徐家兄弟在朝中奔走,吳漢槎入關指日可待,你就讓成德冷落一下又怎的?難道你曾安心與他交朋友?」
這話更加尖刻,顧貞觀便道:「我上明府確實為救漢槎,可也不是薄涼之徒,承他們相待,豈無一絲半毫真心?」
格爾芬拿酒杯靠在唇邊啜飲,笑道:「那是,誰疑你那一絲半毫?」
顧貞觀見他今日總沒好話,便悶頭飲酒,不再說話,格爾芬也不以為意,飲過幾杯酒,索性一拍桌子站起身來,連道別也省了,掉頭便走。他出酒樓後並不要馬,趁秋日清爽在街上漫步,看著熙攘街景心想,大汗忽然要查陳夢雷,自是將純親王之死怪上我家父子,如今只好讓李光地在御前假充好人,或能避過一時風頭,之後便等明珠風風火火救吳兆騫入關,再讓李光地上前掀翻,屆時御前可就熱鬧了。想到得意處,他幾乎笑出聲來,忽見街邊樹下坐一少女,懷抱中一把琴好似琵琶,卻又嬌小得多,撥弦數聲頗有零丁之意,開口唱道:
酒薄吹還醒,樓危望已窮。江皋當落日,帆席見歸風。
煙帶龍潭白,霞分烏道紅。殷勤報秋意,只是有丹楓。
格爾芬聽這少女唱得好,便將她細細打量,見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身形瘦弱,衣衫弊舊,卻是容貌姣好,眉梢眼角,天生一股風姿,竟讓他移不開目光。正想聽她再唱,卻見街邊花肆出來一中年女子,寒著臉上前趕人,口中斥道:「讓你別處唱去,怎麼老上這兒來?成天聽你喪聲歪氣,我還賣花不賣了?」
少女慌忙起身,抱著琴就要跑,格爾芬卻上前一攔,對那中年女子笑道:「秋日難免唱兩首傷懷曲子,讓她唱點別的不就成了麼?犯得上趕人?」
那中年女子一怔,認出是經常光顧對街酒樓的貴介公子,雖不知他身分,卻也不敢得罪,吶吶便走,格爾芬回頭一看,滿大街行人,卻已不見那少女身影,頓覺十分悵然,正舉步要走,街邊一個賣字老頭嘆道:「這姑娘出身江南好人家,街坊倒不真的為她唱曲喪氣,怕是不敢沾惹她身上欽案。」
格爾芬奇道:「十五六歲,姑娘家家的,身上怎有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