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0】15.

　　「那我們可以繼續剛才正要開始的話題嗎？」費歐放下了手上的水壺。

　　「你們在聊什麼？」

　　「大叔在幫我們上歷史課。」

　　穆拉罕聽到費卡的回答，轉過頭感興趣的看向伊希澤，而伊希澤看了看三人期盼的目光，微微笑接著開口。

　　「過去老阿爾德還以部落的形式在曼特羅半島上生活的時候，會以幾種不同的工藝技術來分類成不同的聚落，比較常見的多是以狩獵維生的獵戶部族與擅長使用植物的草巫部族，礦人的部落比較沒有固定的居所，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生活在坑道之中，只有在特殊的時節裡會離開礦坑，並以他們精湛的鐵工技術作為交換，短暫定居在其他聚落中。

　　每個部落間多少都存在著些許差異，但你仍能從使用相同工藝的部落中看到類似的習慣，像是獵戶們都崇尚的差不多的自然法則，而草巫之間也有著他們自己才能明白的默契，礦人都有著獨特的驕傲。

　　不過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叔你怎麼會這麼了解這些以前的事情？」費卡在伊希澤暫歇喝水的時候詢問道。

　　「因為我爺爺到了納帝夫之後也遵循著獵戶的方式活著，我也是從小就以獵戶的方式被養大，所以對這些事情多少有些了解。」伊希澤說完之後想了想，又開口補充道，「我從小也聽了不少關於大逃亡的故事，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你們會覺得我這麼能適應來到曼特羅之後的一切吧。」

　　穆拉罕此時也已經放下手上的糧食，專注於伊希澤的話語。

　　家族的緣故，穆拉罕學習過不少關於阿爾德王國的發展歷史，經伊希澤這樣一提，穆拉罕多少想起了一些內容。

　　曼特羅半島原本是一個難以抵達且極度危險的地方，但自從阿爾德人成功拓荒之後，這裡是一片充滿著未開發豐富資源淨土的消息不脛而走，本土大陸上各個國家紛紛開始覬覦這塊土地，明著暗著對曼特羅半島發動各種侵略行動。

　　而原本以聚落形式四散在半島上各處的阿爾德族，在一次又一次抵禦外敵的過程中，慢慢的凝聚在一起，變得更為團結，最終在一場大型的侵略行動中，青年戰士阿索恩．皮爾尼爾帶領著阿爾德人打贏了一次漂亮的勝仗後，圍繞著阿索恩以及參與此役的部族，就此奠定了日後建立起阿爾德王國的基調。

　　至此之後，皮爾王的阿爾德成為了納帝夫大陸上最為強盛的王國之一。

　　「獵戶的方式？」費歐好奇的問道。

　　他們過去讀過的歷史大多都是關於王國成立以後的發展，伊希澤提到的聚落時期是穆拉罕他們相對陌生的部分，伊希澤思忖了會，才開口解答他們的疑問。

　　「例如很小的時候就被迫要去適應如何在各種環境中隱藏自己的蹤跡，長大一點就要開始學習各種狩獵技巧，並在十五歲通過成年禮之後，才會被承認是一名獨當一面的獵戶。」

　　「成年禮？」

　　「基本上就是讓我們前往指定的獵場進行狩獵任務，帶回獵物後就算完成了。」

　　儘管伊希澤簡單幾句就帶過了，穆拉罕從他略為苦澀的口氣中猜測，所謂的成年禮大概不是什麼太愉快的回憶。

　　伊希澤放下手中的水壺，撿起穆拉罕放在地上的長罐子把玩著，與此同時，費卡打了一個大呵欠。

　　伊希澤與穆拉罕同時注意到了費卡半睜著眼的疲倦神情，於是伊希澤拍拍穆拉罕的背，對三人點了點頭。

　　「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先去休息吧。」

　　費卡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跟在費歐之後站了起身，穆拉罕稍微猶豫了一下，看向伊希澤。

　　「我們不輪流站哨警戒周邊嗎？」

　　「沒事，先讓我來吧，我猜梅姨他們應該也快出發了。」伊希澤笑著將長罐子遞給穆拉罕，「睡前幫我把水向鐘掛回去，這樣他們才好找到我們的位置。」

　　「……說半夜巡視的霍哈倫大概在接近天亮的時候會回去地底休息，大概隔了半個多小時才又有新的一批……」

　　穆拉罕在黑暗的單人帳裡坐了起身，除了外頭隱約傳來的交談聲，首當其衝的又是充斥在帳篷內部難聞的霉味，出乎意料的，這股味道竟讓穆拉罕感到些許的安心。

　　伸展著身體打了個呵欠，穆拉罕感覺精神出奇的好，大概是獲得了充分的休息，身體活動起來順暢了不少，於是他緩緩地爬向布門。

　　稍微把布門向外掀起，從縫隙中照入日光強烈的令他有些難以適應，穆拉罕將頭探出單人帳朝上方看去，天空罕見的萬里無雲，在穆拉罕印象中，這是他們抵達曼特羅以來首次的藍天。

　　穆拉罕蹲在門口半身傾在單人帳外，外頭鬧烘烘著，人群在空地上來回穿梭，圍繞著水池的周邊搭建各自的帳篷，穆拉罕也不需要特地去清點人數，顯然參與此次任務的所有遠征隊成員都已經來到森林中了。

　　「他們大概十多分鐘前才過來的。」費歐坐在他的單人帳外，一一檢視著箭袋裡的箭弓。

　　「費卡還在睡嗎？」穆拉罕爬出帳篷，在費歐身旁坐下，撿起一枝落在地上的箭矢，稍微翻轉把弄了一下，塞回了費歐手上的皮袋子裡。

　　費歐點了點頭把箭袋的開口扣好，收回他身後的單人帳內，順道取出了兩個裝著糧食的布包，遞了其中一個給穆拉罕，穆拉罕接過之後將布包解開，撕下一塊放入口中，面露嫌惡的咀嚼著。

　　「再讓我吃兩天乾麵包，我大概也要受不了了。」

　　「居然連你也開始抱怨了。」費歐莞爾一笑，也撕下一塊放入口中。

　　「你醒來多久了？」

　　「只比你早一點。」

　　穆拉罕抬起頭環視了空地一圈，各自的小隊聚攏在一塊，緊鄰著他們的三頂帳篷排成一列，從盤坐在單人帳外打著瞌睡的西弗里西不難看出，那裡是屬於梅小隊的區域，而另外兩組人馬似乎還沒設置完他們的營帳，在離穆拉罕等人有些距離的位置來回忙碌著。

　　穆拉罕很快地注意到了水池邊，方斯坦和梅就坐在昨天他們四人閒聊的石頭上，低聲的交談著，在穆拉罕剛睡醒之際隱約聽到的談話聲大概就是他們倆了。

　　「沒看到伊希澤？」

　　面對穆拉罕的提問，費歐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穆拉罕再次來回掃視了空地上的所有遠征隊成員，依然沒有發現伊希澤的身影。

　　「怎麼這麼吵？」費卡把頭伸出他的單人帳外，瞇著眼睛咕噥著抱怨，費歐又從身後抓出一個糧食包，隨手一拋，正好砸在費卡的臉上。

　　「哎呀，小夥子們都起來了嗎？」

　　梅的聲音從穆拉罕的身後傳來，這時他才注意到掛著和藹笑臉的梅站在他後頭，穆拉罕轉過頭去向梅點點頭打過招呼，同時用眼角餘光瞥向水塘邊，方斯坦也已經不在那裡了。

　　「梅姨你們來的時候有看到伊希澤嗎？」穆拉罕挪動身體讓了一個位置出來，梅在他的身旁盤腿坐下。

　　「是有短暫的見上兩面，過了午夜我們小隊剛找到你們營地跟日出過後一陣子他勘查回來的時候。」

　　梅從兜裡取出乾麵包擱在腿上，又在斗篷裡翻找了一陣，拿出了一個圓罐與小湯杓，她轉開了封蓋並撕下一塊麵包，用湯杓挖出一小坨淡黃色塗料抹在麵包上，再將沾著抹醬的乾麵包塊放入嘴裡，露出滿足的笑容。

　　接著梅將圓罐與湯杓一同遞給了臉上掛著好奇神情的穆拉罕。

　　「這是什麼？」

　　「試試，說不定你們就不會這麼排斥一直吃乾麵包了。」

　　穆拉罕把圓罐湊到了鼻子前，一股辛辣的香氣旋即衝進了他的鼻腔，一時之間有些嗆鼻，穆拉罕趕忙將圓罐移開，皺著眉頭看向被他的舉動逗樂的梅。

　　梅臉上仍未收起笑意，鼓勵地對穆拉罕點了點頭，於是穆拉罕模仿著梅的做法，剝下了一小片的乾麵包，用湯杓刮出一點點淡黃色的抹醬塗在麵包上，然後將圓罐與湯勺轉交給一旁的費歐，深吸了一口氣，將特製的乾麵包放入口中。

　　一股超乎預期的香氣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乾麵包作為軍隊中配給的基本糧食，為了因應各種狀況加入了能夠大幅延長其保存期限的特殊原料，相應的代價就是會讓口感變得十分乾澀、難以咀嚼，當抹醬滲入麵包內部之後，增添了濕潤的口感，而抹醬鹹中帶著微酸的獨特辛辣香氣讓本身不帶味道的乾麵包吃起來不再食之無味，強烈地衝擊著穆拉罕的味蕾。

　　一見到穆拉罕表情的變化，費歐與費卡兩兄弟迫不及待地開始如法炮製，接連將塗上抹醬的麵包塊塞入口中，並不約而同的露出驚艷的表情。

　　「哇！我敢肯定，這在第二軍隊裡絕對會大賣。」費卡將圓罐依依不捨的交還給梅，一邊止不住的讚嘆，而一旁的費歐與穆拉罕大力的點著頭以表贊同。

　　「可惜的是有些材料在納帝夫比較難取得。」

　　梅微微一笑把圓罐放在他們中間，擺了擺手讓穆拉罕與費歐費卡隨意取用。

　　沾著抹醬，穆拉罕享用了參與遠征隊以來最美味的一頓飯，四人就這麼度過了一段愉快的午餐時段。

　　「大家稍微集合一下吧。」

　　用完午餐後又過上了一段時間，梅離開他們回到自己的帳篷去了，由於久違飽餐一頓的關係，穆拉罕與費卡盤坐在池塘邊，望著靜謐的水面有些恍神。

　　當方斯坦從林子深處回到空地時，所有人的單人帳都已然就緒，參與此次任務的遠征隊成員們在各自舒適的角落裡休憩著，等候下一步的指示，穆拉罕在方斯坦緩步走向空地中央、招呼著大夥聚集的過程中回過神來，拉著閉著眼搖頭晃腦的費卡起身，與費歐三人一同向方斯坦的方向靠去，同時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依然沒有看到伊希澤的身影。

　　「梅姨說伊希澤是天亮之後沒多久進入森林的，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

　　「聽起來他原本就打算進森林確認一些事情，不知道有沒有碰上什麼危險。」

　　在靠向方斯坦的過程中，穆拉罕與身旁的費歐低聲討論著始終不見人影的伊希澤，但終究還是無法得出一個結論，而三人也已經來到方斯坦的側邊，於是便停下了腳步，找了一顆傍著水池的大石塊待著。

　　方斯坦等了一會兒，直到所有人都在他身旁聚攏之後，再度開口。

　　「很好，看起來大家都把自己安置好了。」方斯坦雙手抱胸，露出滿意的笑容看著大夥，「首先，多虧游擊小隊的提前勘查，我們掌握了一些很有用的情報，地底洞窟的霍哈倫整晚都會在森林外的原野上巡邏，五隻一組，同時間大概會有七、八組霍哈倫在平原上遊蕩，最重要的情報是在接近天明的時間點它們會有一個換班的過程，大概是半個小時左右的空檔。

　　然後是我剛剛在森林邊界稍微探查之後的成果，或許是因為白天本就不是它們主要的活動時間，戒備比較沒有這麼森嚴，我只看到十隻左右的霍哈倫散布在通往地底洞窟的出入口附近，也不像夜晚那樣循著路線來回警戒。」

　　方斯坦稍微緩了口氣，也留了一些時間給其他隊員能夠提出他們的疑問，穆拉罕四處望了望，大夥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想法，於是穆拉罕又將注意力轉回了方斯坦的身上。

　　「目前有兩個方向，在它們警戒程度較小的白天發動攻擊，承擔的風險相對低，我們一開始面對的敵人數量也比較少；另一個方法我打算在它們大規模巡邏的交班時段進攻，如果順利可以一次解決接近四十隻的霍哈倫，但執行的過程也會更危險。

　　不過我們的最終目的還是引出主要敵人『曼瑪瑟』，到了那個階段，就沒有所謂哪個方式更安全了，所以不管最終選擇的計畫是哪邊，請各位一定要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

　　那麼給各位一點思考的時間，我們入夜之後再做最後確認。」

　　「怎麼選？」

　　費卡重新在三個空皮囊裡填滿池塘的清水，他們三人回到自己的紮營區，圍著坐成了一圈。

　　方斯坦宣布完他的計畫之後，一樣留了一點時間給遠征隊的成員們提出疑問，但一樣沒有人給出想法，頂多有些人臉上再度被憂慮給佔滿，於是方斯坦便讓大家解散，各自回到他們的單人帳，並叮囑大夥把握入夜前的時間好好休息，進入夜晚之後就要準備好進入備戰的狀態了。

　　「我比較偏好第二個方式，」穆拉罕接過費卡向他遞來的水壺，思忖了之後開口，「雖然比較危險，但如果能一次處理大量的敵人，對我們來說或許是比較有利的方向。」

　　「我同意穆拉罕的想法。」

　　費歐點了點頭喝了口水，但費卡跟穆拉罕都沒有把話接續下去，都在等待費歐繼續說下去。

　　「按照方斯坦的分配，我們這邊的主戰部隊其實只有八人，一開始只解決十隻左右的霍哈倫，接著敵人冒出來的速度如果超過我們能處理的程度，那大概率就會演變成持久戰，能撐多久我想老爺子自己都不能肯定。

　　如果能照著老爺子制定的第二條路線，順利一舉解決大量的敵人，那壓力就會減少很多了。」

　　對此穆拉罕再次感到由衷的佩服。

　　儘管費歐提出的這些想法，穆拉罕或多或少都有想到，但是能在短時間裡像這樣經過分析之後準確的整理出來絕非輕而易舉能夠辦到，更何況現在所身處完全是一個他們過去從未體驗過的環境，充斥著隨時可能致命的風險。

　一直以來，正是費歐的冷靜應對才讓穆拉罕能夠毫無顧忌的跟隨著自己的直覺。

　　「你們覺得大叔會怎麼想？」

　　「不好說，」穆拉罕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說道，「但是他進森林裡這麼久，到底是去幹嘛了啊？」

　　唯獨費歐沒有開口，微皺著眉看向與他們隔著水池、兩支主戰小隊紮營的方向，穆拉罕發現了費歐的視線，於是他回過頭看了過去，只見斯托雷昂小隊的歐莫羅與蘇艾舉著武器警戒著樹林的方向，似乎查覺到了什麼動靜。

　　於是穆拉罕瞇起眼睛往森林深處望去，隱約看見一個搖晃的身影緩步邁出了樹林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