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21閱讀時間約 1 分鐘

我不陽,只是被隔離在負壓病房 - 2

    回到病房後,還是得想辦法通知護理站,爸爸點滴管有血的事,這時只好發揮資訊人追查問題的技巧,開始觀察隔壁床的護士鈴,發現每床都有一條有按鈕的線接在牆上的護士鈴插孔,但爸爸這床沒有接,線就掛在掛勾上,心想就死馬當活馬醫,把線插到孔中試試看,一插上去,按了鈕,果然護理燈立馬就亮起。(作者表示這是什麼道理,明明護理燈上就有個PUSH的按鈕,怎麼按都沒用,接上線後,按線上的鈕就有效果,二個不是應該同一個管線嗎?難道PUSH的線斷了嗎?)
    護理燈旁的對講機響起護理師的聲音。
    「護理站,請問有什麼事嗎?」護士姐姐又恢復成親切的聲音了。
    「我爸的點滴管有血,可否麻煩妳們幫忙看看。」
    「好,等一下過去看。」
    坐在家屬床上滑著手機,看看今天的訊息,從中午忙到現在,一堆未讀的訊息,簡單瀏覽一下,看看有沒有重要的訊息需要今天回的。
    過不久,聽到開門的聲音,然後聽到一陣塑膠袋踩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就看到護理師進來,在這疫情嚴峻的時期,護理師真的很辛苦,從頭上的護目鏡,鏡後的N95口罩,身上的防護衣,一直到鞋子還要再套上塑膠袋後,才能進病房,反觀我自己,口罩、T恤、運動短褲和拖鞋就在病房內陪病,跟護理人員比起來,簡直就是民兵對上特種兵一般,光看裝備就完敗了。
    護理師進來看了一下點滴管,原因是移床時,手太高或點滴太低,造成血液的回流,她把點滴再打開,拍了幾下點滴管,當點滴開始滴之後,就看到管中的血液開始淡化,然後漸漸就不見了,原來是我大驚小怪了,就算不處理,下次再加藥時,點滴開始滴,就自然解決了。
    就在護理師幫爸爸處理點滴時,爸爸被搖醒了,處理完點滴後,爸爸說要上洗手間,我二話不說,立刻拿起點滴袋,準備走過去扶爸爸下床,說時遲那時快,背後又響起剛剛走道的猛獸聲。
    「你做什麼?」
    「我要扶爸爸去洗手間。」
    「他有包尿布,請他直接尿就可以了,就是因為太虛弱才住院,你讓他下床走路,萬一跌到怎麼辦?現在是晚上,人力比較少,沒人可以處理,等過幾天再讓他下床走路,⋯⋯以下省略三千字。」
    我還心有餘悸,正在消化護理師的話時,又響起另一個聲音。
    「床護欄不可以放下來,床怎麼調這麼高,這樣腳踩不到地,很容易跌倒,要調到最低⋯⋯以下省略八萬字。」
    我心中一片無奈,我才剛進病房,床高原本就這樣,我只是放下床護欄,準備扶爸爸去上洗手間,其他都不是我,難道這跟軍中的震撼教育一樣嗎?一進來就得先給個下馬威,以後才好管,亦或者時監獄片一般,入住時,就要讓你知道,這裹誰是老大,腦海中浮現發哥監獄風雲中,剛入住牢房的景像,耳中響起:這綠島像一隻船,在月夜裹搖啊搖⋯⋯。(小編表示這𥚃是醫院,你又腦補到那去了。)
    好吧,初到貴寶地,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只好點頭稱是,一直說以後會注意、會小心,在點了八百個頭之後,二位護理師終於離開病房,留下我一個面對爸爸的尿布,由護理師的言語中,才了解到她們進來一趟的穿戴有多麼的麻煩,全副武裝外,要出去還得先到清潔室做清消,做完後,脫下防護裝備,再消毒後,才能走出隔離區的電動門,難怪我一走出病房門,她們就立刻變身為酷斯拉。
    硬著頭皮,讓爸爸先躺下,脫下尿布後,爸爸說護理師有拿二片尿布來,另一片放在櫃子上,我把新的那片拿過來,撕掉膠帶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跟脫下來的不一樣,這是長長的一片,只有中間一條膠帶,這怎麼弄成褲子形狀,腦海中想像了千百種折法,就是想不出可以折成褲子的方式。
    看了一分鐘後,可能正確折法,超乎我人生經驗,決定先放棄,先使用今天採買的尿布好了,我走向箱子,拿起一包尿布,拆開外袋,看到整齊一排的新尿布,滿心歡喜想說應該可以搞定,就從中間抽出一片,一抽出來,放眼一看,又是晴天霹靂,怎麼跟剛剛那片長得一模一樣,我開始懷疑我的智商了,為什麼我就是想不出,這長條要如何折成褲子。難道要二片組成一片嗎?想想也不可能這麼笨的設計,忽然間發現,這尿布長得跟電視廣告中有翅膀的樣子很像,只差在這是很長一片,但沒長二個翅膀,我剛剛買了兩種尿布,換拆另一包試試好了,又走到箱子,拿起另一包拆開,一看片數明顯少很多,我拉出一片,天啊,原來不是我想像力太差,折不成褲子,是我太笨,拆錯包了。
    拿到正確的尿布後,請爸爸先躺下,開始想辦法把尿布鋪好,然後開始拉成褲子的形狀,左右各二片的膠帶撕開,想辦法由U字型的後方往前拉到中間黏住,經過一番努力,終於解鎖人生一個成就,幫爸爸穿尿布,穿完尿布後,安撫爸爸躺下來睡覺,幫他拉好氧氣鼻管,再重新載上口罩,蓋好被子後,經過不到五分鐘,傳來陣陣的打呼聲,爸爸又再度進入夢鄉。
    此時對講機又傳來聲音。
    「請問要醫院幫忙訂餐,還是家屬會送來?」
    「要幫忙訂餐。」
    「有什麼特別不吃的嗎?」
    「不吃牛,其他都吃,然後爸爸三餐都吃素,奶蛋素。」
    在對講機那頭傳來護理師低聲紀錄的聲音,最後又跟我確認一次訂餐的內容後,詢問我是否要讓爸爸服用緊急使用授權的抗病毒藥,並且說明服用後可能出現的副作用及該注意的事項。
    十分鐘後,住院醫師進來再次說明副作用及注意事項後,讓我代簽服用抗病毒藥的同意書後,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快一點了,手機中沒有緊急的訊息需要回覆,坐在家屬床上,放空個三分鐘,把一件被子折成枕頭頂住櫃子,躺平蓋上另一件被子,準備去找周公切搓棋藝。炮八平五、馬二進三、傌二進三、象三進五、⋯⋯,與周公撕殺正起勁時,耳中突然傳來陣陣的吼叫聲。
    「趕羚羊、草枝白,怎麼這麼痛苦,趕羚羊、草枝白,喉嚨怎麼這麼痛,⋯⋯。」吼叫聲中,伴隨著一連串帶著重重痰音的咳嗽聲,把我從睡夢中叫醒,眼看著我已經快要叫將奪勝了,竟被這吼叫聲,硬生生由勝利的夢中拉回到現實世界。半夜誰在趕羚羊,大家都在夢鄉中,羚羊不睡覺嗎?仔細一聽,是隔壁床的先生在罵,在一陣陣罵聲中,伴隨著拍打床的聲音,一時也聽不出,倒底是一個人還是二個人,要是沒陪病者,國罵先生(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暫且稱呼國罵先生)是要罵給誰聽呢?還是這是他的發語詞?這樣罵真的會比較不痛苦嗎?如果會,以後如果心情不好時,也學他這樣大聲喊一喊、罵一罵,也許會很有效。
    「護理站,什麼事?」隔壁床對講機傳來護理師的聲音。
    「我咳得很痛,我快要死了。」國罵先生開始述說他的痛苦。
    「等一下進去看。」
    護理站掛掉對講機後,隔壁又傳來羚羊聲,這樣趕法,也難怪草枝會蒼白,不再翠綠,隔了約莫五分鐘,就看到兩位護理師全副武裝進來處理。
    「阿伯,你不可以把氧氣管拉掉,拉掉你吸不到氣就會痛苦。」
    「這個掛著臉上很痛苦,我拉掉比較舒服。」
    雖然看不到畫面,但由傳來的聲音中,可以感受到護理師用盡各種方式,想要讓氧氣管可以好好固定在國罵先生的臉上,讓他可以呼吸到純氧,提高血氧濃度,剛剛聽到血氧低於90,也難怪他會不舒服。
    經過了一陣的努力,病房終於又呈現寧靜狀態,耳邊傳來陣陣的軋車聲,每床的患者各自開著自己豪邁的車,在遨遊夢境,我又可以蓋上被子,繼續未完的棋局,在棋局中,偶爾傳來零星的羚羊聲,但我已不為所動,專心我的棋局。
    「阿公,不好意思,要幫你量血壓,加抗生素喔。」
    由於換地方,而且床又很窄,這種可以當椅子的家屬床不知是誰設計的,對胖子很不友善,根本是整個人卡在二個扶手間睡,整個晚上睡得不是很熟,一聽到護理師的聲音,就趕緊由床上坐起來,看著護理師幫爸爸量血壓、血氧、體溫,接著在點滴的加藥孔加入抗生素,最後拿了一袋藥,跟我說明藥的療效及該注意的事項,趁著爸爸被吵醒量血壓的時間,趕緊打開保溫瓶,兌了一杯溫水,餵爸爸吃餐前的藥,看了一下時間,五點多了再睡也沒多久,反正一整個晚上沒什麼睡,不差這半個多小時的睡眠,就起來滑滑手機,看看新聞,等著早餐的到來。
    六點半左右,看著護理師捧著一疊用紙碗及便當盒裝的食物進來,走到爸爸的床前,跟我說,大小碗各兩碗,然後兩盒蛋餅盒,我接過放櫃子,再接過餐後的藥,心想以前都聽說醫院餐不好,很簡單,今天看來應該是都市傳說,一人有一大碗的粥,一小碗的豆漿之類的,再加一個蛋餅盒的小菜可以配,這很豐盛了啊。
    「今天早餐有粥、菜還有一碗豆漿喔,我拿給你吃,吃飽後,再來吃飯後的藥,我們把療程走完,就可以出院嘍。」轉頭很開心跟爸爸說。
    我先拿起大碗跟爸爸說我先拿粥給他,一打開碗蓋,我傻眼了,我心目中可口的清粥怎麼沒有白米,碗中只有清徹見底的熱開水,心中一陣不妙之感,放下大碗,趕緊打開蛋餅盒,至少來盒美味的蛋餅吧,映入眼䈴的是二片黑不拉幾像蘿蔔糕的食物,一條條不知是什麼食材挫簽而成,怎麼看都不美味,只好強裝笑容跟爸爸說我看錯了,是煎蘿蔔糕,拿著筷子跟蛋餅盒給爸爸食用。接下來我學聰明了,先打開小碗,看裝的是什麼,再跟爸爸說,打開一開,像是黑豆漿之類的,只有這碗跟我原先猜想的類似,果然,都市傳說還是有其可靠性的。
    為了避免被感染,在滑手機的時間就想了一些對策,二十四小時戴口罩,先讓爸爸吃完,我洗好手消毒好櫃子後,再迅速吃完我的餐,這樣應該可以讓我曝露在風險中的時間減到最少,依據密切接觸者的定義需要近距離接觸十五分鐘以上且未戴口罩的情況下才算,我只要在十五分鐘內吃完,而且只有我一個沒戴口罩,這樣應該可以安全許多吧。
    清消好櫃子,拿起我的早餐盒時,看到上方寫家屬餐,全食,忌牛,「奶蛋」,沒錯,就是奶蛋二個字,讓我有不祥的預感,果然一打開盒子,裹面的食物跟爸爸剛剛吃的一模一樣,好吧,就當是早餐便宜行事,把二份都做一樣,一餐素食清清腸胃也不錯。邊吃邊看著盒上的字很不合邏輯,奶蛋就不可能是全食,也不用忌牛,牛只會產牛奶,不會變成蛋,難道因為忌牛,所以牛奶在我未來的餐飲中也不會出現嗎?
    在醫院的第一個早上,就在爸爸的打呼聲、護理師幫隔壁床的老奶奶抽痰聲、量血壓血氧的儀器聲及不斷奔跑的羚羊聲中渡過,由於不習慣這麼窄小的家屬床,躺了二次也沒睡著過,中間扶爸爸去上洗手間,還意外解鎖了站立幫爸爸包尿布的技能。
    十一點半,護理師又捧著食物進來,在隔離病房的護理師果然要十項全能,不止要送藥、打針、送棉被、送被單外,還得充當送餐員,高高一疊餐盒就這樣捧進來,來到床前,拿了兩盒便當、兩碗小碗、一碗大碗,大碗可想而知,就是熱開水,讓我們兌水配藥用的,小碗應該是湯,我拿起患者餐的便當,看到上方貼著素食的紅紙條,而家屬餐的便當沒有紅紙條,心中暗喜,這樣我中午應該可以不用吃素,果然早餐只是便宜行事,才把兩人的餐訂成一樣。
    依然先讓爸爸吃午餐、吃藥、上洗手間,等爸爸睡著後,再來準備享用我的午餐,滿心期待來塊排骨、雞腿或是魚肉之類的,雖然我不一定要每餐都有肉,但在這種被隔離的時刻,特別懷念,打開便當一看,這是佐助的寫輪眼嗎?我的便當跟爸爸的便當長得一模一樣,豆芽菜、滷豆干、小白菜、木耳絲再加白飯,說好的全食忌牛在那裹,怎麼又是全素,連個蛋都沒有,難道接下來的每一餐,我只能在這種既沒色又不香更不用說美味的飯菜中渡過嗎?為了要有體力照顧爸爸及保護自己,就當自己被教召,重新體驗軍中的伙食,不過平心而論,軍中的伙食好像還勝過醫院餐。
    以在軍中被訓練出來的吃飯速度,迅速吃完午餐後,把筷子清洗消毒一番,小心放進夾鍊袋中,避免曝露於空氣中遭到病毒的污染,從昨天進急診室後,精神就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到現在一直沒有好好睡一覺,在完成所有的清消動作後,拿件被子折成長條當枕頭,準備睡個午覺補充一下體力。
    躺下還沒半小時,耳邊又傳來國罵先生敲打床鋪的聲音,伴隨著敲打聲中,陣陣的羚羊聲也隨之而來,想必是氧氣管又被他拉掉,因而造成身體的不適,聽了十幾個小時的咒罵聲,心中不免擔心爸爸的病況,雖然目前只有偶爾小咳,爸爸也很聽話,一直帶著氧氣鼻管,只有上洗手間時,才會暫時拿下來,但若隨著病毒在體內的時間增長,實在很擔心會發展到像國罵先生這般的病況,不過此時的我,也無能為力,只能時時刻刻在心中默唸佛號,希望佛祖可以保𧙗爸爸,也可以保𧙗在病房中的每位患者,在這只能靠抗病毒藥及自身的免疫能力對抗病毒的時候,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方法。
    國罵先生咒罵了約莫二十分鐘後,聽到他按下護士鈴的聲音,由護理站傳來詢問病情的聲音,他一直對著對講機說自己咳起來胸口很痛,痰卡在裹面自己無法咳出之類的病癥,在護理師確認氧氣管又被拉掉後,聽到護理站又得派人進來處理。
    「阿伯,你不可以把這管子拔掉,這個是救你命用的。」護理師開門進來後,直接走向國罵先生的病床。
    「我不要戴這個,我很不舒服,戴這個沒有用。」
    「你再拉掉,會更痛苦,乖乖戴著,才能讓你血氧升起來。」
    隱約中,聽到護理師為他夾上血氧機及血壓計的聲音,也傳來國罵先生掙扎反抗的聲音,護理師很努力為他戴上氧氣管。
    「阿伯,你不要再拉了,都被你拉斷了。」
    「阿伯,你拉我的手做什麼,我在幫你咳痰,咳出來才會舒服一點。」
    傳來陣陣的拍痰聲及血氧機的嗶嗶聲,國罵先生開始將痰咳了出來,此時對講機傳來護理站的聲音。
    「需要幫忙嗎?」
    「應該不用,剛血氧掉到83,現在開始咳痰,血氧也慢慢回升了。」
    「喔,現在舒服多了。」在一陣咳痰聲後,國罵阿伯痛苦度減輕了不少。
    「阿伯,你要把痰咳出來,才不會血氧一直升不上來,管子也不要拉掉,他是救你命用的,你再拉掉,小心又痛苦。」
    「戴著很不舒服,可不可以不要戴。」
    「你再不好好戴著,難道要插管嗎?插管是很痛苦的,不好好戴著,病情惡化,就得插管治療才會好。」護理師半帶著威脅的口氣,想辦法讓國罵先生乖乖戴著氧氣管。
    經過護理師一番努力的拍痰處理後,國罵先生咳了不少痰掉,病房中又慢慢安靜下來,看來國罵先生的狀況已改善了許多,入院前完全沒想過,原來血氧濃度與肺中的痰量有著負相關,原以為是病毒傷害了肺泡,才會造成體內的血氧濃度下降,等爸爸睡醒後,也要多幫他拍痰,讓他把痰咳掉,希望不要惡化像國罵先生的病況。
    從昨天在急診室算起,在醫院已超過24小時的時間,在急診室及病房看到護理人員辛苦的幫病患減輕痛苦,在病房中,聽到的盡是病患的伸吟聲及治療的機器聲,一般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待上一天,承受的精神壓力已經非常大了,真難想像護理人員長久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是如何去排解心理的壓力。
    辛勞的護理人員處理完之後,病房又慢慢恢復了平靜,身為病房中唯一不掛病號的我,終於又可以閤上眼,續繼剛剛與周公未完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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