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認為一個人需要具備什麼樣的特質才能成為王?」
當一尊巨石利用與自己本體分離了的小碎石,在眼前排成有意思的文字時,我不禁思考那些因新陳代謝而自行掉落的頭髮會否跟這些碎石一樣,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來活動。但是,在魔界居住了快三年的我知道這其實是不可能的,因為那些頭髮是真真正正的「死物」,而不是像這些碎石般,依然是本體的一部分。
在這個世界裡,「死物」不是指物件,而是指已經死去了的生物。
在這裡,只有屍體、代謝物和落後的科技。
「請問這是必須回答的問題嗎?」
我向那塊立於接待處前、高得好比普通成年男人坐在椅子上的巨石反問道。
小碎石們輕輕抖動,開始自行活動,很快就組成了另一句話來:「不。我只是好奇新來的助理小姐會怎樣看待我們的魔王,始終在您的身份證明上顯示了您是一名人族。」
在被提問前,我把自己的身份證明書和魔王的親筆信交給了它,所以即使它從來都沒有見過我,都會知道我跟魔王有著一種奇妙的關係:我是人族,魔王是魔族。
人族就如同人界中的人類,看似沒有任何特別,與魔族、獸族、精靈族和神族比起來實在弱小得要命,但我們是在魔界中,唯一能夠自由使用自然力的種族。所謂的自然力是一種像魔法般,需要使用大量的想像力才能運用自如的神奇力量,是這個世界給予我們的唯一優勢:
雖然精靈族、神族和部分魔族都能夠使用自然力,不過精靈族必須透過特別的工具,如魔杖、豎琴,或更複雜的設備才能夠使用,換言之無法輕易利用自然力搬運、書寫或興建;神族就是指來自於人界的神明或傳說中的人物,他們的力量總是強大而可怕,可惜他們擁有著無法離開特定地點,或只在某段時間裡出現的特質。至於部分魔族,就必須透過吸取人族的血液或吃人來獲得暫時性的操控自然力的能力。
這亦代表著人族與魔族之間本來就有一條難以跨過的鴻溝。
但是,那位魔王小姐還是無視這件事來找我了。
小碎石又一次抖動,不等待我的回應就變成了這樣的一句話來:「請帶同所有文件到二樓,魔王在二樓的諮詢室裡等您。」
部分碎石把身份證明書和信件還給我,其餘的碎石則在旁邊繼續滾來滾去:「另外,魔王認為您會迷路,所以請您好好地依循地上的指示到達目的地。」這句話旁邊還有一個用碎石砌成的、指著左邊的小箭頭。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有點癢癢的,令我很想拔出腰間的劍:迷路?才不會啊,魔王小姐。
我向它道謝,跟著指示,在以大理石為主要建築材料的純白色空間中前進。每往前走一步,長靴的鞋跟撞上大理石的聲音都會清脆得在整個繁忙空間裡迴響,隨之引來不少在這裡工作或逗留的魔族注意:一頭穿著藍色圍裙的牛頭人在晴天下停止了打掃大門的工作瞥向我,六名穿著一襲白色西裝的黑色石像鬼以保安員的身份蹲在牆邊的石柱上瞪緊我,一位正在清潔天花板的雪巨人甚至故意低頭俯視在旁走過的我,令我非常不好意思。
為了讓自己在這尷尬的氣氛中活下去,我摸著披肩,加快腳步,強迫自己幻想傳說中殘暴成名的米諾陶洛斯,看見自己的同類正穿著藍色圍裙,替全國最宏偉的建築物──魔族事務總署進行打掃的畫面:
我不禁笑了出來,沉醉那有趣的畫面,腦中卻又在半晌後冒出了疑問。
說起來,米諾陶洛斯到底屬於魔族、人族還是神族?
儘管在書本上會有著各種族的特色,但其實這個世界的種族界線沒有分得這麼清楚,尤其是魔族。魔族只是一個統稱,實際上這名字之下有約百萬種不管是形態、外表、飲食習慣、生活習慣等都與別不同的存在,就像人界的人類會把螞蟻、蝴蝶、螳螂等統稱為昆蟲,可是牠們的外表、飲食和繁殖習慣都不同。而在魔界中,除了昆蟲會被當成魔族之外,有部分來自於人界傳說的人物都會成為魔族的一份子並持續地繁殖,彷彿在說明魔界中的所有人、事、物都是由人界的傳說、神話和更多的奇幻作品所堆砌而成──
忽然,一道白色的牆壁立於眼前,我馬上煞停腳步,鼻子差點撞了上去。我眨眨眼睛,稍微退後,看見天然的大理石花紋開始改變形狀,很快變成了一個往右轉的符號,除了告訴我走錯路之外,還提醒我如今所身處的地方,是在這個國家中難得一見的建築:
因為這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塊木材,每一個地方,都擁有著自己的生命和智慧,監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我往右邊走,經過了兩塊分別屬於人族和魔族的「重犯通緝告示板」。本來擋路的牆壁在我離開後安靜地下降,重新開放本來存在的道路。一個長著雙尖耳朵的小矮人在它完全消失後從裡頭走了出來。
本文章同時於 Matters 及 Penana 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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