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
每個月都會和鄭志偉約在博朗咖啡店見面。他是個年近四十的男子。外表看來
比同年齡的人要顯得稚氣。臉上一小搓山羊鬍，似乎想讓自己看得成熟一些。
「最近在忙甚麼？」我問。
「中午跟一個同學約見面，結果被放鴿子。」
「同學，你都畢業那麼多年，還有跟同學再連絡啊？」
「她可是我少年時代的夢想啊。」
「這倒是第一次聽你說。是高中同學嗎？」
「是在職業訓練所受訓時認識的。」小鄭有些靦典的笑著說。
鄭志偉是個有輕度肢體障礙的男子。國小國中，就讀於木柵自家附近的補校
。所謂補校，就是利用晚上使用學校的教學設施，提供學歷不足的人士學習及
補足學歷的學校。小鄭在國中補校畢業之後，曾經到中和的印刷工廠擔任打字
員，只是當時剛好碰到搬家，原本的工作只得放棄。搬到市中心後，他又進入
強恕中學的補校就讀，在求學的過程，都是在晚上上課。
高中畢業後還是試著找工作，在一開始碰壁後，決定先去職業訓練所學些電腦
專長。他當時已有靠打字就能賺錢的經驗了。
位於重慶北路的職業訓練所，教室是被一座花園所包圍。許多榕樹看似隨性的
安置在公園的各個角落，花園的正門有一尊立體的椎形的造型藝術品，外表有
點像一塊一塊透明與白色方形麟片包覆的穿山甲。開學日是一個初秋的早晨，
小鄭第一天去上課時，習慣性地先坐到靠教室後面接近門的位置。這大概是許
多學生喜歡的座位吧，離老師遠，下課又可快快離開。小鄭當時約三十歲，在
班上算是年輕人，大部分來訓練所的都是相貌看似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坐在他
旁邊的是一位年輕的女生，她的名字是莎莉。
職業訓練的課程是電腦入門，主要是介紹視窗作業系統的功能及軟體的操作。
這當中包含了輸入法。在入學之前，小鄭與莎莉都已學過倉頡輸入法。而其他
的同學則在課堂上學習無蝦米輸入法。也因為這樣的共同點及年齡相近，在班
上他們很快就熟悉彼此了。
莎莉畢業於淡水商專，畢業後換過不少工作，上一份工作是在二十一世紀炸雞
店打工，不過她期望未來能找到一份辦公室的工作，所以到職業訓練所進修，
期望能增加面試的機會。
職業訓練所的課程周一至周五，早上九點至下午五點。基本上跟上班沒有太大
的差異，參加成員還可支領零用金，畢業之後，據說也能有較多的工作機會。
中午，訓練所有提供便當，小鄭跟莎莉總是坐在位子上邊吃邊聊。
「妳之前在哪工作啊？」小鄭問。
「我大學時在寶島眼鏡店打工，還有便當店。不過薪水感覺都好少。後來畢
業後，在二十一世紀做了一陣子，看到這個課程，就報名來上課啦！」
「好厲害，聽起來妳工作經驗不少。」
「唉呦！還好啦。對了，我今天要去找我學姊，她在附近的全國房屋工作。
下課就要去了，跟她約六點半。所以晚上不能一起吃飯了。」
「歐，了解。」
後來莎莉下課後還蠻常去找她的學姊。雖然小鄭心中隱約期望下課後能常跟
她膩在一起。
電腦課的初級課程大約持續了三多月，結束時已經是十月中。接著下來接續
的課程是視窗商用軟體的操作。包含ＷＯＲＤ、ＥＸＣＥＬ等的課程。這類軟
體普遍使用於一般公司行號，若要應徵打字員之類的工作，也必須對這類軟體
有一定的熟悉度。
自小學補校起，小鄭上課的同學很少有年齡相仿的朋友，更甭說談得來的。
畢竟，能夠有深度心靈交流的友人，許多都是在學校認識。
「妳平常都聽甚麼音樂？」小鄭問。
「我的最愛是泰妍。」莎莉有些興奮的說著。
「厄。」小鄭一副附沒聽過的樣子。
「她是少女時代的成員啦！」
「了解。」
「我第一次聽到她唱歌是由韓劇的主題曲上聽到。記得是跟音樂有關的韓劇
，聽到她唱＜聽得見嗎＞，我就被她的聲音深深的吸引了。」
「你喜歡聽什麼樣的音樂呢？」莎莉問。
「我常聽演奏專輯。」
「甚麼樣的專輯？」
「怎麼說，抒情的演奏曲。像趙英華、賴英里等。」
「你為何喜歡抒情曲呢，很多男生都喜歡聽搖滾樂或流行音樂。」
「這我倒沒想過，不過聽這些能讓我的心情平靜。」
「那我最近很需要歐。」
「甚麼意思？」
「需要讓心情平靜啊。我交男朋友了。」
「﹒﹒﹒甚麼時候？」小鄭吞了一下口水。
「兩個禮拜前，他是全國房屋的銷售員，應該說是店長。」
「是你學姊服務的那家全國房屋嗎？」
「對阿。」
「恩，是怎麼認識的。」
小鄭心有些躊躇但卻只能先持續這個話題。
「其實也不是甚麼特別的事情，我常常去找學姊，店長幾乎都待在店裏，自
然而然就變得熟悉了。前幾週的某一個晚上他很晚回到店裡，就邀我去夜市吃
東西，那次之後我們就變得更親近了。」
回家後，小鄭躺在床上，突然感覺她跟莎莉之間有著說不出的隔閡。男人跟
女人要成為伴侶跟成為普通朋友，到底有甚麼不同的條件，又或著說需要什麼
不同的條件。這對現在的小鄭來說是最重要但又不知如何探索的課題。在成長
的過程中，看到一些男性能輕易贏得女生的青睞。但是，女孩子視之為洪水猛
獸的男子也不少。雖然能由男子的外表略窺之一二。但是，也是有相貌普通的
花花公子啊。人類，實在是難以理解的動物。
由職訓所結業後，小鄭找工作並不順利。唯一固定會做的事是一兩個月會跟
莎莉通上電話。莎莉常常聊到她與男朋友的相處。他們一起去過淡水看海、陽
明山看夜景。甚至與男友親熱的細節她也不吝分享。說起來小鄭算是個很好的
聽眾。
「所以這次聯絡，時間已經相隔很久了吧。」我問。
「距離上次通電話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時聊了什麼嗎？」
「她告訴我她結婚了。而對象是位房仲業務員。」
「是那位店長嗎？」
「不是，但聽說也是同一家店的業務員。」
「你的感覺如何？」
「恩，怎麼說，心裡有些激動但卻不訝異，畢竟她也到了適婚的年齡。」
「那這次約見面時，你也很期待吧。」
「其實有一點害怕。」
「為甚麼？」
「畢竟都那麼多年沒見面。不知道她變得如何。」
「你是說她有可能變成一個老太婆，不在是少女了吧。」
「對啊，畢竟年輕時她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很親近卻又遙不可及的夢想，很怕
見了面，那夢想就破滅了。」
「這樣說來，她放你鴿子也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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