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05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第一部 菩提樹上03

    暑假中的返校日,不外就是打掃環境檢查作業,不想去還非得要去。懶散一陣子之後,要上學還真是有些困難度。家中步行到學校,要二十來分鐘,除了要過個鐵路平交道,沒有什麼可被塞住去路的地方。即使如此,我媽還是一大早就把我挖起來,也慶幸不是冬天,沒賴床。匆匆喝了碗稀飯,背上書包,就漫步向學校走去。
    還沒到上班時間,一路上幽靜無人。途經一處公家機關的招待所,周圍大片綠樹如蔭,蟬鳥鳴叫,有如自然交響曲。招待所是歐式三層樓白色大理石建築,平常人只能在外觀賞,不能隨意進入,據說連總統都來住過,不知真假。我抬頭東張張,西望望,要看看有什麼特別的小鳥,有時也會發現松鼠。
    正向上看著,眼睛餘光發現正前方有物體移動過來,頭回正,是一輛自行車衝來。我準備閃,卻被眼前景象給征住了:騎車的是位穿白色洋裝的女孩,看樣子是少見的大學生。梳著公主頭,極為清秀。寬大的裙擺被風鼓動起,整個人像飄逸在空中。這些都極吸引人,雖然我還是兒童,但已足夠知道什麼是美麗的女人;另一件事更另我驚異:她雙手捧著一本書,沒扶車把手,正津津閱讀著!
    我有兩秒鐘的時間,包括思考眼前狀況、決定是否有機會閃躲、向那一邊靠,或者喊叫引起對方注意。然而,我什麼動作都沒做,就呆站在那兒,讓事情發生。那女孩用半秒時間看到眼前的我,用一秒半來反應狀況:她不大不小的嬌聲喊了一下、扔下手中書,急握扶手、煞車拉把已經來不及使用、車龍頭向左轉、好的選擇,路夠寬夠直,騎車技術也好,但一切都不夠時間完成。車子側轉時,離心力把她摔下,正好壓向我。
    我總是在想:事情都有好壞兩面,有如陰陽太極。
    我被那一身白的女郎當墊子般的壓在地上。一來我個頭不小,二來角度方位都夠恰當,我倒下時只頭部撞到路邊草皮,書包擋住第一時間向路面的撞擊,身體骨頭無損,只是手肘疼痛。女大學生身子在我之上,自然反應使她的手推按在我雙肩,不強的衝擊力讓她的頭距離我的剛剛好不致受傷。我的眼睛直視天空,一秒的時間:天是透徹的藍,有些微雲;樹葉在晨光中無比鮮綠;啊!一隻松鼠的飛影掠過樹梢。我眼睛閉上,不是為了疼痛,而是為了結束視覺,進入嗅覺。是那女子的清香,迅速撲鼻而來,太近,非常舒服的味道。是香皂,還是香水,或者自然的香,我無法辨明,但這不重要。永恆的一秒,在觸覺尚未開始時,就停止了。
    那無袖的雙臂撐起身子,她直說
    「對不起!對不起!小朋友,有沒有怎麼樣?」邊說邊起身,也拉起了我。
    我不答話,反而先看看她有沒有事兒。
    「怎麼樣?有沒有哪裡痛?嗄?」她把我身子上上下下看著。
    我看到她裙子一角碰在地上髒了,穿著涼鞋的腳趾頭磨破一小塊,滲出少量的血。
    「啊!胳臂磨破了,我帶你去醫務室。」鎮上的醫院小到只能稱作醫務室。
    她合身的衣服沒有刮破,白皙的手膀都很完好,優雅的公主髮型沒亂,漂亮的臉蛋沒有擦傷。
    「小朋友,是不是有哪裡痛?說一下啊!」見我不說話,她有些急了。
    回頭她扶起腳踏車,檢視一下似乎沒壞,就跟我說
    「來,我載你去擦藥。」
    我這才開了口:「不用了。」
    「哎呀!不擦藥怎麼可以,會發炎的!」
    「我要趕快到學校去。」
    「再快也要先上藥啊!來,我先載你去醫務室,再送你去學校。」
    不容我分說,撿起書本,她叫我坐上後座,載我就醫。
    在她後面,手不知往哪兒放,只好抓住後座鐵架維持平衡。這時我的心跳才開始加速。沒有和不認識的女孩同騎一輛車過,雖然她大我很多歲,卻仍然是個女孩子,不由得有些遐想。尤其那輕盈的腰身,順著踏板擺動的弧線肩膀,真是藝術的傑作。香味持續著,那才是刺激我神經的元素,是什麼香味呢?以我當時有限的知識無法得知。
    順利上好藥後,又匆匆趕到學校,直接騎到沒有大門及圍牆的小學教室。
    「你唸幾年幾班啊?」她說。又發現到,她的說話聲音很好聽,輕柔沒有嗲腔。奇怪她好像對我們學校熟悉。
    「三年甲班。」我回道。
    「我小學也讀這裡,我媽媽是校長的親戚。」停一下又說「你都沒有事吧?」
    我點點頭。她走了,我不知為何還有不捨得感覺。許多年之後,我讀了《約翰克利斯多夫》及《少年維特的煩惱》,才知道當時何以如此。
    「怎麼那麼晚才來?」小四跑過來問。
    「沒什麼,發生小車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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