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亮燈,鬧鈴刺破黑暗,不斷敲打的聲音,催促著手指按滅。
7點40,右手摸索被冷氣冰凍的機身,朦朧中點選「稍後提醒」,再次蒙頭睡去,輾轉,反側,在醒中拉扯混沌睡意。
10分鐘後鬧鈴再起,那於你而言既非充足的「稍後」,也非善意的「提醒」,倒不如說是一記巴掌。估摸一番,仍按下「稍後提醒」。
說是混沌,在點選時必定是瞄準那黃色框體,更大更亮眼地漂浮在螢幕中央,一塊離島,而非底下灰暗的「停止」,儘管那才是心之所向,一個將一切毀了,卻能繼續做夢的虛擬按鈕。
第三次響起時就得扯著身子起來了,像條市場裡被拎著的魚,是死是活無甚差別,該上班了。
腳在滑動尋找拖鞋時碰到了冷硬的地板,地板上有些不明所以的顆粒沾黏,或垂掛到地上過長的電線。走兩步到廁所門前,開燈,推開門,門呻吟著好痛好痛,彷彿你是殺人兇手。
新鮮空氣在廁所裡流動,那是躲在馬桶邊緣的尿液,剪刀旁細碎的鼻毛,地板縫隙裡棲身的牙膏,經過一夜呼吸排出的氣體。
另一種生活的光合作用。
你得用電動牙刷把自己震醒,換上昨日丟在床頭的白T藍短褲,以怪姿勢在床上倒塌三十秒,再回到廁所塗抹髮蠟與定型噴霧,做出一副人畜無害,卻人人得以誅之的,精神面孔。
因為你笑了一下。
所以那在鏡子裡的人也就對你笑了一下。
你很滿意。但他不。
他何曾滿意過呢?至少昨天也是如此。
於是他伸手。那時你仍站著,你沒有意識到一切不太一樣,因為你沒伸手。你是站著的。
他的手搭上你的肩膀,把你牽拖,猶如一條超市被拎起的魚,沒人管它的死活。
直到你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鏡子外對著你笑了。於是你也笑笑。無懈可擊的模仿。
今天不一樣。今天是這樣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