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19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愛在年少時

愛在年少時(annie-spratt, unsplash )
愛在年少時(annie-spratt, unsplash )
(一)
外勞打來電話:「阿姨今天有一個阿伯打電話來要找你,他有留下電話。」
燕玲馬上說:「那是詐騙集團,不可以告訴他我的電話!」
外勞說「好,我知道。」
過了一星期,外勞又打來:「阿姨,那個阿伯又打電話來了,他說他是你的同學,叫什麼明。」
「王宏明,是不是叫王宏明。」燕玲心跳急促起來。
「對,就是你說的那個名字。」
(二)
那天晚上在餐桌上,母親說:「前面的阿德全家要搬到台北。」
燕玲不解地問:「他們到台北做甚麼?」
母親答道:「賣菜,他們要在菜市場賣菜。」
父親搖著頭說:「你的姑丈也吵著要搬去高雄,他能做什麼?放著二三甲的田地不做。」
燕玲說:「現在是工業社會了,種田沒有用了。」
父親怒視著她,激動地說:「我們如果沒種這些田,你們有飯吃嗎?有錢給你們讀書嗎?」
燕玲一陣羞愧,自覺講錯話了,就不敢再吭聲。
(三)
國一下學期,上課不到一個月,程秀英跟她說: 「陳燕玲,我要轉學了,我們家要搬到附近的小鎮。」
「你們也要搬走?」陳燕玲驚異地問。
「我阿爸要在市場賣小吃,他已經找到攤位了,他說這裡人越來越少,生意不好做。」程秀英解釋著說。
程秀英的父親在富南村的廟口賣炸年糕和蚵嗲,班上的同學常跟她訂貨。
從小學到國中,程秀英的成績常追趕著她,少了一個強勁對手,她的心裡有些失落。
國一暑假過後,王宏明就沒來上課了。
王老師說:「王宏明全家搬到台北了。」
下課後, 班上同學戲謔地說:「陳燕玲,你會永遠第一名,你的敵人都轉走了。」
她的眼眶濕潤,宏明像風箏般飛走了,她想這輩子再也找不到他了。
(四)
高中联考後,七月的一個下午,燕玲和母親走在往田裡的路上,經過村裡的小山丘,看到麻嬸婆邁著內八字遠遠走來,突然就往她這邊走,拉起她的手笑著說:「我姊姊的兒子要你明天去找他!」
燕玲被麻嬸婆突兀的舉動嚇著,她想:「我怎會認識你姊姊的兒子?」猛地搖頭說:「我不認識他。」
「是阿明啦!」麻嬸婆露出黃色的牙齒笑著解釋。
她意識到那是王宏明,他從台北回來了,村裡的麻嬸婆竟是他的阿姨。
「女孩子不可以到男孩子的家。」母親板起臉孔看著她說。
「我不會去他的家。」她說著。
燕玲怕母親繼續碎碎念。
(五)
她已經兩年沒見過他了,她盤算著要如何去見他,如果錯過這次,她可能一輩子再也看不到他了。
「一輩子再也看不到他」讓她喘不過氣來。
隔天中午母親跟她說:「今天下午田裡的工作不需要你,你在家裡讀書。」
她等父母親去田裡,小弟和小妹溜出去玩後,就繞路到村郊的麻嬸婆家。
麻嬸婆的家人都去田裡了,家裡只剩麻嬸婆,一見面麻嬸婆就說:「阿明今天早上跟我阿姐說:『阿母,我早上到姊姊家,我會早上回來,叫她等我,一定要等我。』
麻嬸婆帶她去富北村王宏明的家,那是一個獨立的院子,一個比麻嬸婆年紀大的挽著髻的老婦人出來招呼他們,陳燕玲猜那是王宏明的母親。
那老婦人一看到陳燕玲就說:「阿明今天早上要去鎮裡看他的大姐,他一直說:『阿母,我到姊姊家,我會早上回來,叫他等我,一定要等我喔。』」
陳燕玲禮貌地笑著。
他的母親繼續說:「他在睡覺,我去叫他。」
老婦人離開了,不一會兒,王宏明出來了,他穿著藍色的短褲,白衣。
這是陳燕玲第一次和王宏明面對面,王宏明非常的帥,白淨溫柔。
他把陳燕玲請進房間,他們兩人就坐在床沿聊了起來,過了一陣子,他的母親進來問:「你家裡有幾個兄弟姊妹?」
陳燕玲笑著說:「戶口調查啊!」
王宏明轉頭看了他母親一眼,他的母親尷尬地走出房間。
他們隨意地談著笑著,當黃昏的光輝斜照進窗戶,陳燕玲告辭回去。
王宏明的俊俏斯文迷惑著她。
(六)
幾個月後王宏明給了陳燕玲一封信:我沒有考上理想的高中,父親要我到美國讀高中,到那裏會跟你寫信。
此後陳燕玲再也沒王宏明的信息,她想他應該忘了她了。
(七)
外勞又打電話來:「阿姨,下午有一個外勞推著一個坐輪椅的阿伯來我們家,他說要找你。」
「坐輪椅的阿伯?」
「他說他叫什麼明?你上次說過的名字。」
「王宏明?」
「對,就是那個名字。」
「他坐輪椅?」
「他少一條腿。」
「他少一條腿?」燕玲驚叫出來。
「對啊!他用一條大毛巾蓋著。」
(八)
隔了一週,陳燕玲拎了一盒水果禮盒來到了王宏明的老家,一到竹籬芭旁,籬笆裏一隻狗拼命的吠叫。
王宏明一看到燕玲,喊著:「是自己人,不要叫了。陳燕玲,快進來!快進來!」王宏明驚喜地叫著。
陳燕玲走進大院子,院子的水泥地上擺滿了盆栽,她看到了萬年青,幸運草,九重葛,扁柏和仙人掌。
她家的陽台也擺著同樣的盆栽,但是她沒有說出來。
一坐下來,王宏明就說:「我從程秀英那裏打聽到你家的電話,至於你的家,哈哈!我當然知道在那裏。」
「你有程秀英的消息嗎?」陳燕玲問。
她已經和程秀英失聯很多年了,但老家的電話多年來還是一直沿用著。
「她現在就在她的老家,她從一家公司的CEO退休,現在在老家附近種著幾畝田。」
「你怎麼回來了?」陳燕玲問。
「我是落葉歸根,一場嚴重車禍成就了我回家鄉的夢想。你知道嗎?我中小學最好的朋友是誰?」王宏明說。
陳燕玲沒有回應。
王宏明低著頭看著地上。
突然他抬起頭看著她說:「我要跟你道歉,我到美國後一直沒給你寫信,那時我生病了。」
他嘆口氣說:「我剛到美國一切都很不順利....」
陳燕玲哽咽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無法釋懷他沈默的離開。
「我已經回來三年了。我的前妻和兩個兒子都在美國。」王宏明說。
「你離婚了?」陳燕玲驚訝地問。
「前妻喜歡美國的生活,可是我一直不適應,五年前的一場車禍改變了我,我想把最後的歲月留給自己,我在畫畫和寫武俠小說。」王宏明說。
「你寫武俠小說?」陳燕玲問。
「是啊! 在美國陪伴我的是武俠小說,我把各大家的武俠小說全部買來,看了一遍又一遍。」王宏明說。
「你來我書房看我的畫!」
說完他自己移動著輪椅往書房走,燕玲跟在後面。
進到一間寬廣的房間,四面牆壁掛著山水畫。
「你畫國畫啊?」陳燕玲問。
「是啊!你不記得我小學書法比賽第一名嗎?」王宏明說。
陳燕玲想了一陣子才說:「啊!我記起來了。」
陳燕玲看到兩張書桌,大書桌還擺著未完成的畫,小書桌則散放著紙張。
「我可以站起來,我有義肢。」王宏明說。
「好棒,你過得很不錯。」陳燕玲說。
「你如果回來,可以過來聊聊天,看看我種的花草。」
「謝謝! 我下個月必須到日本照顧我的孫子,我的媳婦要生老二了。」
王宏明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隱瞞了一直單身的事實。
離開的時候,她回頭望了一下他的身影和滿院的盆栽。
她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
她愛的是年少的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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