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買了一雙不合腳的新鞋

周日我才從南部搭了好幾小時車回到客居地，緊接著打開電腦處理被退件需要重新檢查的稿件，終於在午夜十二點結束。睡眠時間不足消化掉兩三天的舟車勞頓，Monday Blue顯得特別嚴重。而這種時候我還穿著不合腳的新鞋來上班，真是厭世非常。一到辦公室我馬上換上拖鞋，心想自己怎麼會試穿過了還買到不合腳的尺寸呢？真笨，我得再買一雙大一點的。

原本愛穿的運動鞋淋了雨變得很臭，重新洗過之後還是覺得洗劑的人工香味混著鞋子的塑膠味很噁心，因此美其名是放在窗邊通氣，實際只是把它放逐到眼不見為淨的地方懶得處理。這陣子穿著小阿姨給我的白色運動鞋，尺寸略小，但我沒心思去逛街挑鞋，姑且穿來上下班。反正上班在辦公室都穿室內拖，不會委屈雙腳太久。

直到周末下了一趟南部，不合腳的運動鞋整天不斷擠壓我的大姆趾，讓我終於下定決心要買鞋。正好在路程上經過鞋店，便趁媽媽去排隊買小吃的時候趕緊進鞋店消費了一雙鞋。脫下不合腳的鞋，試穿素面白色膠鞋之後，和店員問說可否直接穿走這雙，舊鞋希望他們能幫忙處理。

「拿23.5嗎？」店員問。 「對。」我說。

現在想想，當時聽到店員和我確認腳碼時，為什麼沒有想到我這輩子穿的都是24到24.5呢？我快速地脫下緊繃的舊鞋，再把腳套進另一雙緊繃的鞋裡，那時又為什麼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呢？看來我腦裡想的都是快點擺脫舊鞋，結果忘記換鞋的真正目的，還把自己丟入另個困境裡。真是本末倒置！

知道南下北上要搭長程火車，我刻意不帶讀物或是做些打發時間的事，為的就是想好好放空，反省這一年來的生活。我給自己下的題目是「有品質的生活」，藉此發展各個命題：何謂有品質的生活？即使吃喝玩樂無一不滿足，為什麼我仍覺得現在過得很沒有品質？原因在哪裡？又該怎麼改善？ 最近總是沒有好好吃飯，沒有好好發展健康的人際生活，沒有好好珍惜生活裡的那些稍縱即逝的瞬間，真要空出一段休息時間，卻不知所措。我想找出最近明明很忙碌卻同時感到空虛，而我為何要堅持這種生活的理由。

主因還是年過三十之後，對於青春不再、對中年失業、對年老沒有依靠的恐懼吧！於是活得像被時間追趕著，空閒下來就會充滿罪惡感，總想多學一些東西、多賺一點錢，確保我未來能保持獨立生活，不需要依賴誰才能活下去。去年被疫情影響，公司的工作很清閒，便利用下班時間學烏克麗麗及維持周末時薪打工；今年則是在公司大幅動盪改組之際想為自己留後路，決定正式投入翻譯字幕兼職，人只有24小時，最後忍痛停掉烏克麗麗的課，改投入可以利用瑣碎時間學習的日文填塞我的生活。

這一年來我的生活就像那雙緊繃的舊鞋，即使過得很不適，畢竟偶爾可以脫鞋喘息，就姑且忍耐。反正我只是在等待時機換掉舊鞋，現在還堪穿的鞋子就穿吧。抱著這個想法的我，這次我竟然在好不容易等到的換鞋時機，憑著我的自由意志買了另一雙很緊繃很不適的鞋子。現在想想，我到底是在做什麼？

選擇充實生活、新的挑戰，並從中獲得成就感、累積歷練絕對不是錯誤的，這一點我心知肚明。物慾不高的我很容易滿足物質生活，所謂小確幸也只要降低標準俯拾皆是，但是對我來說，所謂有品質的生活包含滿足成就感。成就感的門檻很高，想要獲取成就感，勢必需要犧牲一些東西，包括時間、金錢、健康、交際生活、娛樂……成就感之所以稀有，正是因為它是待在舒適圈裡永遠得不到的。

我的路線應該沒有錯，只是需要一些智慧抓到生活的平衡，才不會「出於自由意志」從緊繃生活跳入另一種緊繃生活，接著又陷入急於擺脫它的心情。我的人生就瞎忙這個就好了嘛，簡直沒完沒了。

但是道理說起來很簡單，已經警覺到生活重心失衡的我目前無法改變現狀，也還沒找到答案。我已經習慣努力往前衝，一休息反而不知所措，難得不用工作的周末我沒出門，竟然還讀完一整課日文。說好要休息呢？

正巧看到哇賽心理學的文章《點燃熱情，從高效能邁向高效人生》，我想試試裡面的建議「制約與誘惑綁定法」，思考一下有什麼可以讓我轉換心態，減少一些獲得成就感前必須經歷的痛苦，並且告訴自己不要對耍廢放空抱持罪惡感。改變不了的事，不要老是想逃避，想辦法接受並做好它，這才是成熟的大人。

話是如此，我還是得先換掉那雙不合腳的鞋。 至少這件事是可以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