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書閣

書閣之中，藏書浩瀚幾無窮盡。

書閣之貌，萬千人觀便有萬千之形。

書閣之物，如水中幻月不可得。

書閣有靈，陣道之靈。

書閣非閣，非瓊樓玉宇。

書閣是陣，書閣乃一方天衍大陣。

天地奇術「天衍道經」，能建構世間萬物基礎、推算世間萬物變化、衍化無盡一切，這世間所有的陣道、卜道、衍算等術，追根溯源盡皆出自此術。

道經之中的終極衍化大陣，即是天衍大陣，此陣乃是一個能自蘊並演算萬物萬事的幻陣，須以陣道之靈為核心，以衍算神光為織，在這幻陣當中，凡是「天衍道經」能構築之物、能推衍之變化，均能經過幻陣的運算進行模擬，生成世間萬物萬事以及所有知識。

其中關鍵，便在於布陣材料，陣道之靈與衍算神光，俱為世間難得之物。

衍算神光為衍算之道修煉到極致後，成就衍算之嬰，能轉靈氣為衍算神光。

陣道之靈須以陣蘊養培育，但普通陣靈易得，可是要靈性十足之陣靈才擔當的起天衍大陣之核心，這難度可不只是以千百倍計。

然而這些對於曾為至尊境的荒玥來說都不是問題。

身為被渾天之界孕育而出的先天生靈，「天衍道經」本身就是與荒玥伴生的天生道法之一，就像天地奇法「來世書」一樣，是荒玥生來就有的傳承天賦。

傳承自天地的天賦。

故而帝琰知道荒玥必定成就天衍之嬰，而那天衍之嬰能轉衍算之機，當然也能轉衍算神光。

重修的荒玥以陣入道，曾在道心刻畫陣道之基。

過去的荒玥同樣天生以陣入道，在她道心之中，刻著天衍之道的大道陣基。

所以她在道心中的陣基培養陣靈種子。

那種子經過漫長的歲月後成熟。

直接出自天衍陣基的陣靈，作為天衍大陣的核心簡直再合適也不過。

於是荒玥煉成了這個大陣。

於是有了小書僮。

這個大陣的本體就是小書僮，小書僮就是書閣，整個書閣都是與荒玥道心相連的本命法寶，是她花費無盡心血才造就。

這就是關於書閣的真相。

荒玥就是書閣真正的主人。

所以書閣之中什麼知識都有，但什麼都無法帶走，因為整個書閣就是一個巨大的幻象，唯獨其中的內容是真實不虛的。

當初荒玥剝離書閣的時候，自己可也不好受，那種情況就類似於帝琰損了心火，都是對己身的重創。

荒玥的本命法寶，最後當然是交給帝琰保管。

但被剝離出來的小書僮一開始非常鬧，而帝琰那時候的狀態又…

且這麼說吧，當時帝琰怒而入魔，誓言滅盡九重天，完全殺紅了眼，雖然是被荒玥給勸下來了，但他眼睜睜看著荒玥化道而去，那虛無飄渺的來世尚且不知在何方，心情怎麼可能會好？

所以小書僮一度很害怕帝琰，後來帝琰脫離入魔狀態，性情不再那麼暴虐時，很後悔自己曾經那樣嚇到小書僮，因為這是他的玥兒都萬般不捨、最終託付給他的本命法寶啊……

荒玥、帝琰、凌天鵬等三人連袂進入書閣的時候，難得的沒看到那道嫩綠色的靈體。

以往每次一踏入書閣，小書僮就會颼一聲的立刻出現。

荒玥知道不管在哪裡說話，小書僮都會知道，於是她依偎在帝琰懷裡，嘴角彎彎，帶著一抹調侃的笑，然後說道，『嘖嘖，是不是真的覺得小書僮這名字不親切，不喜歡了？這才多少年，就學會埋汰我了是不是？』

小書僮果然颼一聲，帶著哭音冒出來，哇哇大叫道，『我哪有！我哪有！我才不會埋汰妳！都那麼多年前的小事了為什麼還記得，討厭啦討厭！嗚嗚嗚，我就開個玩笑而已，妳才埋汰我！嗚嗚嗚嗚嗚，妳都不愛我了！哇！而且什麼叫做「才多少年」，十萬年是「才多少年」嗎？嗚嗚嗚，妳知不知道十萬年是多久？！』小書僮哭得那叫一個中氣十足，就差沒捶胸頓足了。

荒玥就那樣笑咪咪的看著，把頭靠到帝琰的胸膛上，低聲道，『琰哥哥…我這才感覺到我真的也好想這小傢伙啊…真懷念…』

小書僮發現荒玥沒理會他，哭得更兇了，『十萬年！十萬年來我就乾巴巴的等，嗚嗚嗚…哥哥還能冰封自己…嗚嗚…我就只能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怎麼樣都等不到妳…哇！妳知不知道那有多難過？…嗚…嗚嗚…』

荒玥的心突然狠狠揪了一下，『好啦，知道你辛苦，我…我不也在努力嗎…我那時沒想到會這麼久……』她聲音低落，很是難過的說，『琰哥哥…我真的不知道會那麼久……你…你還可以自封心神，可…小書僮…琰哥哥你說，我當初捨不得他，是不是做錯了？…』

帝琰心疼的看著露出迷惘神色的荒玥，用力摟緊她，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小書僮就炸了，他萬般委屈的大聲叫嚷，『哇哇哇！什麼做錯了！哪裡錯了！妳真的不要我了嗎？嗚嗚嗚…妳怎麼不快點把我收回去啦，我是妳的本命法寶，妳不可以不要我，我想回去，我想回去啦…嗚嗚……是我錯了，我不要再跟妳抬槓了，妳現在就把我收走好不好？好不好？』

小書僮簡直要肝腸寸斷，整個靈體都不能好了。

帝琰無言。

荒玥無言。

凌天鵬…無言。

原來無言以對這麼快就能成為了新的習慣？凌天鵬覺得今天所見聞的資訊量真的太龐大，他很需要好好靜一靜。

荒玥正在自我檢討她自己到底怎麼養出這樣一個撒潑傢伙的…剛剛的心是不是白揪了？…嗯，也不對，琰哥哥還是讓她很心疼的。

荒玥沉默了一下，很肯定的對小書僮說，『…………現在不行。』

小書僮完全不依，『啊啊啊！為什麼不行？哇！妳該不會真的不想要我了？為什麼為什麼？妳不喜歡我哪裡，妳說，我都改，馬上改，嗚嗚嗚嗚…』

荒玥趕忙順毛，『沒有不要你！我想你想的緊呢！不是不想收回你，是我現在做不到哇，你好歹等我重新刻畫天衍陣基啊，不然你讓我把你收到哪裡？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小書僮突然安靜了。

場面一片寂靜。

荒玥不說話。

帝琰不說話。

凌天鵬…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小書僮扭捏了起來，『那…那…好像是這樣的道理沒錯。』

『那…那妳保證妳刻畫天衍陣基後，第一時間就把我收了？』

『嗯哼。』荒玥以此當作回覆。

『好吧，那…那妳快點去修煉吧。』小書僮訥訥說完這句，颼一聲又不見了。

荒玥頗感無奈的以手扶額。

帝琰則是咕噥碎念了一句，『就說他戲真多……』

荒玥感嘆，『這到底是像誰？……』

帝琰只是在心中默默想著，像誰？不就…像妳嗎……

荒玥斜睇了帝琰一眼，『琰哥哥是不是偷偷腹誹我？』

帝琰摸了摸鼻子，然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嘖嘖，琰哥哥你戲也多……』荒玥嘀咕道。

經過連番鬧騰後，事情總算暫時告一個段落，凌天鵬也如願以償的能夠去靜一靜，消化一下今天經歷的一連串衝擊。

帝琰和荒玥兩人在竹榻上相擁而坐，然後…相互凝望。

『所以說，就是一直喜歡這樣看著你，就算元神沉寂，什麼記憶也沒有，但永遠都只有琰哥哥能讓我想看。』荒玥甜甜地說，目不轉睛盯著帝琰看。

『妳在荊蕪秘境初次見我，就說要喊我琰哥哥，可知道那時候，我心底是有多麼歡喜，卻又只能壓抑。』帝琰同樣目不轉睛望著荒玥，一邊回憶道。

『那是因為有些事，亙古都不會改變，琰哥哥永遠是琰哥哥，嘻。』荒玥伸出手撫上帝琰的臉龐。

『其實在那之前，我就已經在一重天偷偷看著妳，那時候妳晚上都不好好睡覺…不能讓元神好好修復，所以…』帝琰輕輕摩娑著荒玥撫上來的手，邊說道。

『呀！』荒玥小聲驚呼，稍微直起身子，手也抽了回來，『對嘛，所以真的是你，不是在作夢，我就說為什麼每次都睡得格外沉！』

說完之後又整個人都縮進帝琰的懷中，低低說著，『…琰哥哥，這些年苦了你…我心疼了，怎麼辦？…』

帝琰擁住懷中的人，喃喃地喚，『玥…』

『嗯？』荒玥輕輕回應了聲。

帝琰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我想聽你的曲子。』

荒玥沒有回答，但開始有輕輕的哼唱響起。

那曲音似曾相識。

是多年前在一重天西南邊境，他們一起掃蕩整個東荒東境後，回返凌雲王朝的路上，荒玥曾在虛空舟上哼過的小調。

帝琰只覺得心裡所有的渴望在瞬間都被饜足，所有殘留的相思苦痛痕跡也通通被滌蕩乾淨，只剩下滿盈於胸腔的深深歡喜。

這是世間最美的聲音，哼唱著世間最美的曲調。

是玥為他而哼唱的歌。

月華之音。

荒玥的大道神音。

荒玥乃是天地以至陰的月華之力為基所孕育。

而帝琰是天地以至陽的陽炎之火為基所孕育。

陰陽相生，始得萬物。

他們，天生一對。

就是如此天經地義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