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所謂的理所當然

渾天之界的自然律動恢復了，因為十萬年來隔絕內外的那層厚繭終於消失。

九重天的天之上，又再次能夠看見那廣大無垠的浩渺宇宙。

只不過這件事情對界內所有生靈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不似補天之時，從一到九重天都受到震動。

於是，對神殿的眾人來說，日子就像回到了從前那樣。

帝荒十八部眾如今都是滿員，所以帝琰與荒玥不是在神殿裡面卿卿我我，就是在天之上巡視一番。

喔！現在還增加了一項往輪迴界域跑的行程。

如同荒玥所說，這渾天僅剩的三名先天生靈，需要好好聯繫一下感情，所以帝琰時不時就帶著荒玥上魂城去喊門，然後按照司判所形容的把狗糧撒滿撒好，直到司判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時，這二人就會心滿意足的回九重天。

所謂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唯一敗興的大概只有東道主，每每面如死灰，嘴裡念叨著他早晚有一天要瞎。

哈哈哈，真是一種…難以評價的惡趣味。

但司判應該是甘之如飴的？所謂的「痛、並快樂著」，畢竟他真的沒朋友。

嗯？怎麼覺得有點哀傷？

扯遠了。

總之，歲月無限靜好。

除卻小書僮對於荒谷入了至尊後卻還死賴著不走很有意見之外。

是的，荒谷與荊木一番長談之後豁然開朗，總算邁出最後那一步，成就至尊境時，她心有所感，發下了要守護渾天傳承的大道宏願。

那是帝琰與荒玥從上界回來後沒多久發生的事情，當時待在主殿王座之上的二人都感覺到了，他們相視一笑。

不久後，嬌小的荒谷走了出來，進入大殿，面上掛著一抹輕笑，慎而重之的對王座上相擁的一對身影盈盈下拜，帝琰同荒玥也受了。

待荒谷起身，她望著二位尊上，卻不是如同往昔部眾們向尊上拜別，而是揚起一抹有些意味深長的笑，當看見帝琰與荒玥回以同樣溫和而富有深意的笑容後，她又深深作了一揖，什麼也沒說的就朝外走回她的殿宇。

然後？

然後就沒有什麼然後了。

荒谷繼續泰然自若的留在神殿之中。

那笑容荒谷讀懂了，果真如同她與荊木說過的一樣，只要她一日還不想離開尊上們，她就一日不用歸還荒之姓，她就可以一直在這裡。

所以荒谷很開心而又理所當然地繼續當她的荒谷，一切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不過如今她多出了與二位尊上一起在天之外切磋磨礪的行程。

畢竟真正的戰鬥力是需要打磨的。

深諳拳頭之道的帝琰自然是不會忽略了這件事情，而重修一世後的荒玥甚至更加兇殘…因為她的悲憫之道不僅升級到了天罰等級，還沾染了拳頭之道，打起來那真是…既兇且殘。

帝幽閉了一個長關出來後，距離成就至尊也只剩一步之遙。

他心神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來久遠以前的過去，想起了自己還只是天地間一簇異火的時候，一簇生了靈智的幽暗魔火。

路過的帝君其實什麼也沒做，但他自己感覺到那股威能，緊張之下把周圍的深淵都點燃了，於是有些無奈的帝君摟著在懷裡笑個不停的神君，三兩下把火勢給撲滅了，他就這般遠遠望著，在以為那令他畏懼的生靈將要離開時，一道好聽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傢伙想不想離開這裡，踏入仙道？想的話我帶你走呀！』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呆愣愣的應了聲好，然後又一路都很想逃跑的被帶到九重天，離了他原本永遠無法離開的幽暗深淵，離了他原本的人生軌跡。

自此他不再是一朵吞噬萬物的魔火，不再需要承繼那般殘酷競爭的命運，不用在那深淵裡與眾多的兄弟姊妹之間相互廝殺，日復一日在被吞噬與吞噬之間掙扎。

他成了帝幽。

還記得他化形的時候，神君小聲驚呼道，『呀？怎麼是個孩子啊？』

『玥…我以為妳邀他的時候就知道了，他才生了靈智沒多久，可不就是個孩子嗎？』帝君的表情依舊是有些寵溺的無奈。

神君吐了吐舌頭，『唉唷，我沒注意到嘛，怎知幽暗魔火的新生火苗就會這麼強？』

帝君露出有些愛憐的神色，輕聲說道，『沒辦法，競爭太激烈了…太弱的火苗，在生出靈智前就會被吞噬掉…』

帝君一邊這般對神君說著，一邊卻調轉視線看向了他。

那目光如此溫暖，滿是慈愛。

帝幽瞬間懂了，原來那種愛憐…是對著他嗎？

甫受開靈點化的他，頰上留下滾燙熱淚，那時的他不太明白這種很奇怪的感覺，以及身體自然而然的反應。

直到現在不經意的回想起來。

神君當然是很溫柔的，對萬物萬事都如此親善，沒有誰不愛敬神君，而帝君對他來說總是有點可怕，令他又懼怕又崇拜的偉大存在，可是他又會忍不住的想去親近，或許…就是因為最初的那一點感動？

帝君的慈愛帶著溫度，能灼人胸膛，能讓人從心底溫暖起來，那一天，是帝君的那一眼，讓他的心徹底暖了起來，讓他真正的走出了深淵的陰霾。

這世間，有人愛他。

帝君和神君給他的，不僅僅只是一條仙道。

這九重天深處的神殿，對他來說也不僅僅只是一個家。

所以帝幽跨不出最後那一步。

他還未曾想好邁入至尊境界之後的路該怎麼走，也拒絕去思考破境之後要離開神殿的事情，他有些心煩意亂，因為除了帝幽，他真的不想叫自己任何其他名字。

於是，苦惱中的帝幽下意識的逛到主殿之外，迎面遇上了從裡面走出來的荒谷。

原本要錯身而過的帝幽瞥了一眼荒谷，立刻就發現……他看不透荒谷的境界了！

帝幽一臉錯愕，抬手指著荒谷，『妳！…妳妳…妳…妳……』

面對好一會兒都說不出完整話語的帝幽，荒谷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走過去把他的手給拍了下去，『嘖，有必要這麼驚訝嗎？我破境是令你很驚悚的事情？』

帝幽張著嘴，好一會兒才訥訥說道，『妳…妳剛破境？』

『沒有啊，好一陣子了，嗯…差不多…八年多吧。』荒谷回想了一下。

帝幽詫異了，『啊？那…那妳…妳怎麼還在？怎麼沒離開渾天啊？』

聽到帝幽如此詢問，荒谷仔細上下打量了帝幽，露出有些高深莫測的笑容，然後個子嬌小的她一把搭上了個子更小的帝幽的肩頭，將他往外帶，邊走邊說，『嘿嘿，是不是遇到瓶頸了啊，我跟你說啊，姊姊我之前呢也困擾著，但荊木老大一語驚醒夢中人，令我茅塞頓開啊！怎麼樣，需不需要姊姊現在為你指點一下迷津啊？嘿嘿嘿。』

帝幽下意識本來想大吼「老子比妳年長！」，但仔細想想才發現…他好像還真的比荒谷小了點？於是他從善如流的露出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用頗為無辜的眼神看著荒谷，『姊…那妳快說說，我洗耳恭聽啊。』

那一聲「姊」真心雷到荒谷了，她整個人突然一僵，然後輕啐了一聲，『嘖，帝幽小弟，今天就衝著你心甘情願的這句姊，走走走！讓我同你詳細說來，哈哈！』

然後？

然後帝幽成了第二個破境入至尊後依舊留在神殿沒走的案例。

在天之外切磋的人數從三個變成四個。

帝琰開始煉丹，以至尊境的療傷丹藥為主。

畢竟偶爾對練揍的狠了，還是要照顧一下後生晚輩…

當其餘人陸續從閉關中出來，也都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雖然每個人終究有自己的緣法，未必就會真的一直待在神殿，但至少所有人均從「成就了至尊就要離開渾天之界」的誤區中跳脫。

他們這一批帝荒十八部眾同過往部眾最不同的便是經歷過十萬年前的變故，深刻了解到二位尊上並非無所不能的神祇，他們都親眼目睹帝君的相思之傷，以及見證神君歸來後的轉變，故而他們與二位尊上有著更深刻的連結，或換個角度來說，結下了更深的因果。

所以很容易冒出守護尊上們的念頭，也很容易衍生出守護著渾天之界的想法，自然而然就會不想離開神殿、不想離開渾天之界。

如今荒谷和帝幽的例子擺在前頭，讓眾人發覺這真的可行！過往所有前輩只是出於所修之道以及自我的選擇，才紛紛踏出渾天之界，若他們成就後願意留下，理所當然可以繼續留下。

頓時所有人都更安心的去修行了。

此時尚且無人知道，當帝琰解除了封天書之後，渾天之界又再次成為這黑暗宇宙中璀璨的一抹亮光。

經常遊蕩於附近的妖魔族群率先注意到了。

久遠以前從渾天之界走出去的先天生靈注意到了。

某些覬覦渾天之界的界外生靈也注意到了。

於是，這些生靈都不約而同地，朝著一樣的方向逐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