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成為愛情小說家（19）車輪餅

　　Canna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百貨門口的Lucas。他揚起手，大大地揮著，Canna也舉起手回應他。Lucas穿著樣式樸素的美式大學T，簡單地勾勒出肌肉線條。這次見面，是時隔幾年呢？Canna想著，如今，他們已經是能坦率對著彼此用力揮手而毫不害臊的關係了。

　　指考後，三人小組正式宣告解散，自那個夏天起，Canna就和章軒完全失去聯絡了。原來曾經如此緊密的兩個人，是能夠在同一座城市裡，完全斷絕到彷彿生死相隔。Canna自尊心太高，假裝不在意，即使明明曾在Lucas面前痛哭過，卻不願告知她和章軒已經分開的事實。倒是在學校通知錄取前，就早早著手去歐洲遊學玩耍的Lucas，三不五時就用MSN「騷擾」Canna。她現在回想，就算她不說、章軒不說，Lucas肯定也早就嗅出了不尋常；反而是她，一直搞不懂他到底和夏琳關係是分是合。

　　「天哪，好多高中生啊，真是太青春了。」Lucas揚著的手，眼看又要落在她的頭頂，卻巧妙地飄開了。

　　「不是你指定要來台北車站的嗎？」

　　「哈哈，畢竟也好幾年沒來了嘛。你今天的洋裝還滿好看的。你以前好像不穿這種款式的？」

　　「男友買的。」

　　「又是個愛幫你打扮的男友啊。」Lucas促狹地說。

　　Canna翻他白眼，「難道你衣櫃裡就沒有女友買給你的衣服嗎？」

　　「嗯——」他故作沉思，「她會偷我的衣服穿。看來還是我比較有品味。」

　　「少來！」

　　兩人一面鬥嘴，一面往義大利麵餐廳走去。大學時代，兩個人一南一北，好像老天爺就是在對他們開玩笑，不給他們有任何進一步的機會，Canna就這樣和Lucas維持著不上不下的關係；對外，她會稱他為「最要好的異性朋友」，但她就不敢確定他是不是跟她有同樣的想法。那段時間，正流行著電視劇《我可能不會愛你》，有時，Canna忍不住會想，究竟她和Lucas，會不會有一天也像電視劇裡的程又青和李大仁，曲曲折折，繞了又繞，才終於願意承認彼此？

　　「你換工作？」Lucas在餐桌的這一頭，正在將麵包分一半給她時，驚呼出聲，「為什麼？藝術家虐待你嗎？」

　　「就……機緣啊。」她泰然自若地接過那一半的麵包，「畢竟藝術行政說穿穿了，就只是隨call隨到的褓母而已。現在當個規律的上班族沒有不好。」

　　他聽著，知道她口中的「機緣」是個說來話長、肯定又是跟幾個男人過不去的故事，於是不再細究，岔開話題，只是隨意聊著食物、旅行見聞，一些好笑又安全的話題。他看著眼前的女人，不知為何，他好像永遠都能從她眼中，看見十七歲時朝氣蓬勃的自己。一直到他當完兵出國念研究所前，失戀、出車禍、做畢製、懇親，人生的幾個轉折總是有Canna的身影就近在眼前。

　　「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是關於章軒的。」

　　「章軒？」Lucas沒意料到會再聽到她提起初戀，「怎麼突然這麼懷舊？」

　　「剛好有朋友在問我初戀的事……」Canna自己講完也跟著覺得尷尬了起來，她還以為自己早已過了那個檻。這幾年明明什麼都跟Lucas說了，偏偏就是章軒這話題怎麼說怎麼怪。

　　「男友？」

　　她搖頭，「不是啦，女生朋友。」

　　「呃……我也是有段時間沒跟他聊天了耶，他現在就是醫生了吧？你要問什麼？」

　　她忍不住覺得自己真的很蠢，趕緊打了預防針，「我不是要翻舊帳喔，只是和朋友聊到高二的聖誕傳情時，這張卡片……」她將小卡推到了他面前，「這張卡片感覺不像寫給我的。」

　　Lucas接過那張卡片，他讀卡片上的句子，「如果在世界上的頹廢，可以換來對自己的負責，那我寧願對自己負責。」思考了一下後，他把卡片還給了她。

　　「虧你還找得到。」

　　「我也很意外我沒丟到。所以……也不是給你的？」她試探。

　　Lucas大笑，「你怎麼會以為他會送傳情巧克力給我！他送給我的話，你這場初戀早就game over了！」

　　「喂！你也笑太過份了吧！」

　　「我沒想過你都要到阿姨的年紀了，還這麼少女心！」

　　Canna雖然感到羞恥，但畢竟問了蠢問題的是她，也只能坐在那任Lucas笑到流淚。

　　「出社會工作後，看到這個句子，還真是感慨萬千。」Canna正色道。

　　「我們對『責任』的定義改變了吧。」

　　「你改變了嗎？」

　　Lucas笑著，岔開了話題，他微微向她傾身，小聲地說，「你有沒有覺得，小時候夢想吃的餐廳，長大後味道還真是不如預期。」

　　「早就跟你說別在『噴街』選餐廳了！」

　　「你不想吃了吧？」Lucas指著她面前套餐附的珍奶，仍剩大半杯。

　　她搖頭，「走吧？」

　　兩人推開餐廳大門時，忍不住笑出聲了。啊太好了，外頭是冬日難得的暖陽。Canna記得幾年前，她曾在這附近的轉角，陪剛退伍的Lucas一起來做留學諮詢。那天，他們走出代辦中心時，外頭也是這般的好天氣。她深呼吸，聞到了雞蛋麵糊的甜味。

　　她轉頭，發現Lucas已走到對街的攤販前，要買車輪餅。等了紅綠燈，她走過去時，他已將剛做好的車輪餅遞到她面前：

　　「芋頭的，對吧？」

　　她笑著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