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最大的瓦特納冰川健行──想像與體驗之間的距離

踩上 45 度斜坡的灰色冰川之前，我的心跳陡然加速。

第一次造訪冰島時，因為腳踝有傷與秋季氣候不佳，沒有機會參加冰川健行。直到第二次在夏季造訪冰島，我們才在冰島戶外導覽公司 Glacier Guides 網站上報名瓦特納冰川國家公園（Vatnajökulsþjóðgarður）冰川健行，預計步行時長約 3 小時。

冰島南部的瓦特納冰川國家公園是歐洲第二大的國家公園，於 2019 年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在國家公園之中，除了有瀑布、冰河湖、火山，以及瓦特納冰川（Vatnajökull）。瓦特納冰川是歐洲最大的冰川，8,100 平方公里，約四分之一台灣的面積。

在即將走上冰川之前，這團人被分成了兩組。體魄強健的英俊嚮導說：「想要聽比較多說話的，想要走比較少的，就跟著我。想走多一點，聽少一點的，就跟著那位小姐 Berry。」

在穿冰爪時，嚮導們再三叮囑：「登山鞋的鞋帶要綁得非常、非常緊，因為開始走了之後很快就會鬆。」

我和伴侶說書人選了步行較多的行列，卻沒想到一開始就要挑戰冰川大斜坡。大家咖滋咖滋地踩了上去，我的身體比頭腦更快，還來不及猶豫，腳步也跟了上去。大腿很吃力，腳踝呈現中醫踩足板拉腳筋的不自然狀態。鞋底的冰爪鑿出了閃亮亮的冰晶。相對位置較低的冰川帶著河床的灰泥，像灑上可可粉的冰塊。

我們上上下下跟著冰川的固體波浪起伏，偶爾會出現洞隙（也稱為冰河壺穴），探頭一看深不見底。嚮導 Berry 是來自拉脫維亞的年輕女孩，她的英文很流利，帶著些微口音，她說這些壺穴在底部或多或少相連，如果掉進去，可能會像滑水道，一路滑到河口。

她補充：「但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就卡在裡面。」我搖搖頭，試著把那畫面甩出腦海。出發前耳聞冰川健行的危險性，掉入這洞裏面是頭腦中最大的恐懼。

實際踩在冰川上比腦中想像的要腳踏實地多了，龐大、堅實、帶著令人敬畏的生命力，彷彿一尾白色巨龍，愈往源頭走，冰的顏色愈來愈澄淨，在光的散射下呈現天空藍。近處的冰川波浪起伏和緩。

嚮導一邊講解，一邊大刀闊斧用冰斧鑿出階梯，讓大家可以輕鬆踩踏越過高聳突起的固體波浪，她看似纖細的身體蘊含了這麼強大的力量。遠遠地有一行四人隊伍，全副武裝往高處走去，那是一整天行程的冰川健行，可以走得更遠，甚至攀爬冰川。

Berry 指著下方的遠方說：「以前冰河是到那裡，因為全球暖化，退縮到現在我們看到的這邊。」她頓了頓：「給你們猜猜看，如果這樣下去，什麼時候這條冰川會全部融化？」

太陽暖烘烘的照拂突然在肩頭降下了重量，腳底冰涼涼的，我卻覺得口乾舌燥。

「20？」「100？」「60？」大家開始亂猜。

答案揭曉。「10年，你們現在踩在腳下的冰川就不存在了。」她說，並指出冰川融化會造成淡水流失、海平面上升、海洋生態改變，問題可能非常嚴重。

不僅冰島的冰川在快速消融，世界各地的冰川皆面臨了同樣的命運。除了上述的危機之外，根據台大科教中心 CASE 報科學網站文章指出，那些居住在冰河的小型無脊椎動物可能因此而面臨滅種危機。

抵達了一處涓涓細流，嚮導告訴大家可以用帶來的水壺裝水，品嘗一下冰川水。說書人走下低窪處，深蹲汲取了半瓶水。冰冽的水入喉後在嘴中留下了甜味，我不禁說：「是甜的。」嚮導不太懂我指的是什麼，我解釋那種舌頭上的甘甜。她回：「很有趣，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形容。」

我一直懷疑歐洲人或不同種族的基因所感受的世界是否迥然相異。

環遊世界旅行，在瑞士阿爾卑斯山麓的無電小木屋中，我向屋主跟其他沙發衝浪的旅客提出長久以來的疑問：「為什麼歐洲人不喝熱湯呢？這麼寒冷的地方，為什麼還有辦法喝冰水呢？」沙發衝浪的的年輕女性 Katherine，來自立陶宛，也承認這是一件很奇特的現象，而現場其他人好像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陷入了沉思。

會不會連看到的顏色、味蕾，以至於身體系統的運作都是不一樣的呢？否則，為什麼我喝下冰水就會經痛、排卵痛、頭痛呢？

冰島是許多電影、影集的取景地，從《白日夢冒險王》、《冰與火之歌》，以及近期爆紅的日本影集《初戀》，吸引了許多影迷前來朝聖冰島獨特的自然風景。

回程途中，嚮導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漆黑發亮的小石頭，指出這就是在冰島取景的熱門影集《冰與火之歌》中具有特殊意義的黑石頭，或許在路上可以撿到。我與說書人沒看過影集，卻一路上很認真地尋找，輪流不斷地拿各種黑色小石給嚮導鑑定。最後不知是她被我們的誠心感動了，找到了神奇黑石，遞給我們。

現在回想，這顆石頭到底是不是她口袋中的那一顆呢？

或許我們都能透過影片、圖片或文字想像冰川的樣貌，然而，一直到親身踏足在冰川上，近距離仰頭凝視它，嚐過冰川水的沁涼，對我來說，停留在頭腦中的想像才確實變成一個「體驗」，冰川的消融不再是只存在新聞上的遙遠概念，而我也自然而然地清楚必須要有實際的行動來保護它。

珍‧古德說：「你每一天都會影響周遭的世界。你的所作所為能帶來改變，而你需要決定你所想要帶來的改變。」(“You cannot get through a single day without having an impact on the world around you. What you do makes a difference, and you have to decide what kind of difference you want to make.” ) (出處來自 Eco-Age)

即使未親眼見過冰川，只需環視你的四周，相信會發現許多所珍惜的體驗，都是來自大自然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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