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15|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車站—第一天(三)

「致新聞系的校園記者尹素文」,這句話他一寫完,就頓時覺得聽起來很不合適,可能是因為一個「致」字,雖然這樣比較正式也比較客氣,但就總是有一種很陌生也很疏離的感覺。他畢竟是想跟尹素文約會,也可能她真的想打聽關於自己的事,所以他想了一想,要寫信給她,落筆不應該這樣拘謹於禮節。
他再找來他的室友,數學系的宅男,對文學的知識就是停留在「床前明月光」和「人生得意須盡歡」。他問他,想像這是一封情信,應該如何開頭?
他說,「很簡單啊,你就直接寫她的名字或『素文同學』。」
他一直以為數學是一門很複雜又沒用的科學,但原來在某些時候它的確能夠解開生活上的許多疑難。「素文同學」這四個字簡約準確、剛柔並重、親切卻不親暱;隨著這關鍵的四個字,他就開始認真的寫起來他人生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信。
「素文同學:
這封來信,冒昧也是冒險。冒昧是我平常跟妳話不多,沒跟妳正式的見過面,也從來沒有跟妳好好的介紹過自己,可能妳對我的印象也不深,然後我就在林議員來到大學演講的那一天晚上突然寫了一封信給妳。如果妳覺得我有所冒犯,或者是不規矩、不君子,我樂意也定必接受。至於冒險,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透過文字跟妳敘述關於我的事情,和一些想法,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機會,也有可能妳根本不會看這封信。應該有其他男生也給妳寫過信了吧,所以我還是懷著一個不一定會收到回覆的心情,如果妳真的沒有看,或者是看完之後,對於我說的事情不放心上,那我們還是會以校園記者同學的身份,各自去努力。我會期待著妳光芒綻放的那一天,在妳熱愛的事業裡獲得了成功和成就,那時我還可以自豪的說,妳曾經是我的同學,我們共事過,也共同分享過對社會的願景和對未來的盼望。
關於今天的演講,我有一些話想說。我認為林議員是一位非常不錯的政治人物,他年輕而且很投入他的工作,在擔任議員的一開始,他一直為我們城市裡不同社區的弱勢社群提供了很大的幫助。譬如說對於獨居的老人,他安排了學生志願團體進行每個星期的探訪,給他們送上一點食物和日用品,這種舉動是以前鮮有發生的。還有他也曾經為了鼓勵年青人創業,還有鞏固國內產業的發展,他多次要求政府增發資助給剛成立而且有完整經營理念的公司,以及已經在營運但是財務不太理想的本地企業。他推出了這些措施和他表達的政治觀點,其實作為一個議員,理應是屬於最不會受到批評的那一小部分。可能在最近幾年他受到的政治壓力很大,導致他做某些事或者在說他某些想法的時候不能夠開門見山,也沒有以前那樣立場分明,斬釘截鐵。我知道這樣說妳肯定會有點不悅,這我是可以理解,雖然我跟妳交情不深,但是我相信我對妳已經有一定的掌握和認識。妳是相信浪漫主義的人,妳信奉的是「自由、平等、博愛」,還有「民族、民權、民生」,妳相信大部分的政客都是污穢的,而小部分真正為民服務的,終究會被邪惡的勢力擊敗和支配。妳之所以報讀新聞系,成為校園記者,是因為妳希望可以延續第四權用來監察社會、監察政府的職責,妳希望可以透過公平公正、不偏不倚的報導,揭示我們生活環境和社會中存在的黑暗。妳渴望成為告密者,妳樂於被權勢一方視為敵人,而妳的敢言為妳帶來為數不少的支持者,當中不缺傾慕者,而他們就帶給妳信心和繼續維持這種個人風格的動力。
但是因為如此,才會使妳經常刻意的收起自己的笑容嗎?妳認為妳需要高傲冷漠的存在,才可以成為妳心目中想要的正義的模樣嗎?
正義的確是很嚴肅的一個話題,但是我想跟妳說,如果妳在某些時候能夠換上另一個態度待人,多點展示妳臉頰上的酒窩,妳會變得更有感染力、親和力,會更容易增加妳勸服別人的機會。
我叫張謙睿,電影系二年級,和妳一樣都是校園記者。我第一次看見妳就是在校園記者的迎新會上,我們要做一個簡報,那天我遲到了,錯過妳的介紹,到我的時候,我就詳細介紹了我家裡面養的一隻唐狗,我從她出生的地方一直說,還介紹了她飲食習慣和分享了我跟她平常遊樂時的片段。當天你們全部都很專注的在聽,幾乎每雙眼睛的焦點都集中投射在我身上,我看到你們很多都在微笑,有幾個還直接在座位上誇讚我的唐狗可愛。我很高興,也很感謝大家的鼓勵,對於不擅長在公眾面前說話的我,那一天真的給了我很大的信心。
雖然不久之後我才知道當天那個簡報的主題原來是「我敬重的一個人」,但你們對於我的包容,我全部都放進心裡。我希望妳不至於對我毫無印象,我同時希望妳在讀這一段的時候,會有一瞬間放鬆了心情,換走妳一貫沉默嚴肅的姿態,想一下今天在妳身上所發生的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不知道妳會不會喜歡電影,或者是對於電影有沒有一點點研究。對我來說電影也是很浪漫的一個媒體,很多情感和意義,都可以透過圖片和音樂徹底的表達出來;電影是一種魔法,讓妳可以暫時拋開妳認識的現實,走到一個充滿可能性的世界裡,那裡可以全部都是妳想看到的人,也可以每天重複發生著妳想要發生的事情。
尹素文同學,我是張謙睿,請問妳願意和我去看電影嗎?
寫於靖文樓1732室
十二月十九日」
這封信,他前前後後大概修改了四、五遍,唯一從初稿到終稿都沒有修改過的部份,就是關於她的酒窩和她的感染力那一小段。
他在二十日早上就把信送了出去,大概要過四、五天才能送達她的宿舍;他喜歡收到有郵票跟郵局蓋章的信件,他希望她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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