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07|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攝影日子］在牡丹小山溪一晚的延宕滿足

「延宕滿足」：為了達成特定目標，放棄眼前的誘惑，以換得未來更大滿足。

攝影是充滿享受延宕滿足的行為，如同底片攝影，快門按下後，沖洗底片、印樣、選片放相後，捕捉的那一刻才得以顯現。而這是過去的習慣，老派的浪漫。後來數位相機發達，拍照後無需沖洗技術，攝影師將記憶卡插入電腦，即可獲得數位的影像。十年後，手機的攝影功能日益強大，帶一台數位相機出門的概念已落伍，手機降低拍照的門檻，無需攝影專業即可快速取得照片。

近幾年來社群媒體的加持，手機攝影的興盛與傳統性的延宕滿足背道而馳。手機即拍即可分享，相較於數位相機或是底片機，幾分鐘甚至幾秒內，即可快速得到觀看回饋的滿足。快速得到滿足與社交的快感後，事物在內心裡懸宕繚繞後，沈澱梳理得到的清明，則日益減少。

這世界已經快到讓人跟不上。

短影片的興起也更是另一個令人無法延宕滿足的事態，FB廣告投放對於短影片REEL會給予更多流量紅利，但回歸自身較少觀看短影片的習慣，這行為存在矛盾。

短影片讓人上癮的原因，是因觀看者能立即得到回饋，但這滿足的效應短暫且容易觸發，因此需要不斷的刺激來填飽你的大腦。而另一個層面，因短影片能快速獲取資訊，人們對於需要花更長時間獲取資訊的媒介，更失去耐性。

尤其像是閲讀，閱讀是深度獲取資訊的體驗，往往需花費更長的時間，才能理解事物的脈絡性。閱讀本身就是延宕滿足的過程，例如文學作品須經過鋪陳後，耐心翻閱到最後，才能感受到作者的真意。

不只是閱讀，攝影、寫作，或許所有的創作都是延宕滿足的產物。

前幾週經歷了一趟牡丹小旅行，住在老屋改建的小山溪民宿。到達時已接近傍晚，兩層樓的小屋引進了天光，不仰賴冷白色的燈具，整間屋子的光線用氛圍性的暖色調點綴。室內夜色慢慢下來，身體隨著燈光逐漸沉靜。夜晚的小鎮很安靜，烹煮晚餐後，剩下來時光該做什麼？

可以選擇喝啤酒或是一碗熱熱的紅豆湯，邊翻閱民宿主人放在各個角落的書籍。旅行者在沉思的夜，適合怎樣的讀物？可能是關於鐵道旅行，關於鄰近的淡蘭古道導覽，關於自然，關於一些女性主義，或是台灣當地作家的小說選。想輕鬆點的閱讀甚至還有高木直子的一個人系列，（一個人好孝順：高木直子帶著爸媽去旅行）與一人變兩人系列的圖文漫畫，（已經不是一個人：高木直子40脫單故事）選書上的用心，令人讚嘆民宿主人的品味，或許他也是個緩慢的人。

懂得緩慢，才能靜下心感受自然光影，藉由日光喚醒身體。懂得緩慢，才能在蘊泡藥浴香味的澡池裡，感受血液流經身體肌膚的溫熱透盡。懂得緩慢，才能在閱讀裡，跌入一個又一個交換的人生。

有一位已逝的作家李維菁我非常喜愛，喜愛她對於文學藝術的追求，崇拜她能維持單純卻又世故的少女感。房間書架上擺了一本久未拆封的李維菁人魚紀。以前不完讀李維菁所有作品，是刻意為之，未完成的缺憾更能深刻。害怕讀完後，會忘記想念著她，直到一月左右身體不適，想著該是時候翻開最後一本的李維菁。

像是命運機緣，在小山溪的藏書裡，恰巧翻閱到《小站也有遠方》劉克襄巧遇李維菁的片段，恰巧是走訪一個小車站，恰巧是一個不像離開台北的旅程，惺忪慵懶無明確意義。在醫院的行程後，造訪牡丹，倘若真的有靈魂共鳴，是否也有個溫暖喜歡文藝的敏感靈氣眷顧著我？然後在第四個維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