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再見

　　一個月後。 　　夢想家城市中央車站。 　　近來氣候劇烈變化不定，冷熱交錯時時形成大霧瀰漫，白茫視界照映形影朦朧，明明是熱鬧非常的大量人流中心，但卻又會令人有種置身孤獨空間錯感。 　　超大時刻表看板下方，弗雷多與萩野霞手心相牽，身邊各帶著一個行李箱，其它物品都已經寄送回鄉下老家，這是他們待在夢想家城市的最後一天。 　　先前，兩人已經與諸多朋友及同事道別了。 　　「小霞姐，弗雷多。」 　　一聲呼喚響起，自朦朧白霧之中走來的是兩名外表亮麗各有特色女子，她們上前先後與萩野霞輪流擁抱。 　　「薩卡露露。」 　　「維朗妮卡。」 　　「這段時間謝謝妳們的陪伴，如果不嫌棄的話，有機會請一定要來找我們，我會盡力招待妳們的。」 　　萩野霞的熱情其來有自。 　　這一個月來她與薩卡露露及維朗妮卡同住生活，彼此個性頗合相處得宜，更不用說她內心覺得自己虧欠兩人許多。 　　謝主任入獄後，弗雷多為了以防萬一，擔心對方可能有後手又或者是芬達方面有問題，特地向兩人提出延長保護請求，並做好把萩野霞存款花光的心裡準備。 　　不過，當時維朗妮卡笑笑的拒絕並且反過來遞給他一張名片。 　　「斑塞特集團，柏特萊姆。」 　　名片上沒有頭銜也沒有職稱，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集團名稱和一個人名，側邊下方則附有聯絡的電話和方式。 　　弗雷多當時抱著疑問收下，事後調查過才知道這名金髮耀眼美女是小有名氣的斑塞特集團長女，雖然這個家族的影響力不如奇蹟公司般龐大，在其它城市也算不上有名，但已經可以說是一流規模了。 　　清楚對方遞名片用意，雖然這大概就是目前最優選擇，既可以遠離被他搞得有些雞飛狗跳的夢想家城市，又能夠有未來可期的發展。 　　不過，弗雷多還是沒有立刻給予答覆。 　　下一站，他希望是能夠讓萩野霞繼續堅持她所堅持的地方。 　　在沒有確定的答案之前，一切選擇還需要仔細考慮。 　　而這些事情發生時候萩野霞就在一旁，所以心裡深深感到不好意思，即使這兩名新認識的朋友並不在乎金錢之類小事，也聲明過不必在意，但這都不是她能夠讓自己視為理所當然的理由。 　　大氣習慣的薩卡露露和維朗妮卡，反倒因此覺得她有些固執和麻煩，不過這也正是她們能夠無償接受繼續保護萩野霞的原因。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言行一致、溫柔和善，不推諉、不矯情、不盲目，這樣的朋友她們很喜歡，算是這趟出外旅行的意外收獲之一。 　　「沒問題，等我們和坂井旅行再經過這裡的時候一定會來找妳，我甚至現在就已經懷念妳的手藝了！」 　　「謝謝，不過都是些家常小菜，很抱歉沒辦法請妳們吃大餐。」 　　「我可不是在客氣喔，就連坂井那個很挑的傢伙都吃到說不出話來，不信妳問......薩卡露露，坂井怎麼又不見？車都快要開走了這時候他跑去那裡？」 　　維朗妮卡說到一半，轉頭四處尋找那熟悉身影，鴨舌帽下一頭漂亮金色長髮左右甩動，但怎麼找就是找不到人。 　　「不知道，不過他沒意外從來不會失信擔誤時間，等下還是沒看到人的話我再打電話確認吧。」 　　薩卡露露也是一臉疑惑，她似乎記得人剛剛就在身邊，但不知為何又不是很能確定，記憶就像是裝置出現某種錯誤破損，難以仔細回想起全貌。 　　就在兩人隨著開車時間趨近漸漸焦急時，弗雷多抬手指向候車月台一方，突然出聲提醒道：「坂井就在那裡，他已經先過去等妳們了。」 　　維朗妮卡放眼望去，隨後訝異的道：「嗯？那傢伙沒事跑這麼快做什麼？又有什麼地方令他覺得不舒服嗎？」 　　「維朗妮卡，反正時間也差不多，我們過去一起等吧。」 　　薩卡露露說完便向萩野霞與弗雷多點頭致意，也不多說什麼離別的場面話，隨後便拉上維朗妮卡越過票口向候車月台走去。 　　望著兩女離去背影消失在白霧之中，萩野霞臉上隱約可見擔憂神色，低聲的道：「弗雷多，候車月台那裡......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 　　其實，剛剛兩女又開始尋找不存在的第三人時，弗雷多心中突然有種感觸讓他下意識的往候車月台方向看去。 　　朦朧厚重白霧之中，赫然有一個男性身影似在向這邊看來，所以才會下意識脫口而出說看到人，不然他和萩野霞在對方「發病」時向來不會隨意介入。 　　只是關於那個在候車月台突然看到的男性身影異象，弗雷多心裡有股奇怪感覺，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所以就沒有跟萩野霞解釋了。 　　而且，之前在調查維朗妮卡和薩卡露露時候，弗雷多也大致弄清楚過去她們在喬爾市發生過什麼事情。 　　畢竟曾是佔據一時新聞版面的事件，還算容易接觸到。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們口中那不存在的第三人。 　　靈異專家，坂井真一。 　　在那次事件中，這位被冠上招搖撞騙罪名的精神病患者下場很糟糕，糟糕到弗雷多沒有在萩野霞面前提起過。 　　那座暴力又直接的城市相當可怕，與夢想家城市同樣實行某種程度上的恐怖統治，只不過施行手段不同而已，這也是他還需要好好考慮接受斑塞特家族邀請的原因之一。 　　弗雷多曾私下評估過自己在夢想家城市的人脈和力量，基本上大概都無法在喬爾市產生作用，即使是最近搭上線的芬達與雪碧同樣如此。 　　夢想家城市的政府機關對內無情、對外無力，這在每座城市之間都相當有名，所以常常一起來聯手佔便宜或踩一腳。 　　而夢想家城市的官員們即使吃虧也只會講漂亮的場面話，市民們更只會笑得很開心一直拍手，最後達成另類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奇特景象。 　　堪稱諸多城市之中的奇葩。 　　所以弗雷多如果真的想要加入斑塞特家族的話，他個人並沒有什麼影響力，反倒是萩野霞算得上一張王牌。 　　因為奇蹟公司不僅是夢想家城市首屈一指的標竿，更是橫跨各大城市的龐大企業體，以萩野霞這十幾年累積下來的交情與人情，就是大老闆她也能爭取到一次會面機會。 　　那是連斑塞特家族都要仰望的存在。 　　「弗雷多？弗雷多？你怎麼了？又在想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手臂被幾下輕拍醒來，弗雷多從散發思維中收束注意力，轉頭看向身旁充滿成熟風情的美麗女子，那看了十數年的愛笑眼眉之間已隱隱出現些許皺紋，總是大氣包容的心胸裡充滿濃厚關心。 　　這樣的日子，他已經享受許久，也該是回報對方的時候了。 　　「沒事，我剛剛想了想，這次回老家就先住個半年到一年吧，這樣也有時間好好認識一下彼此父母，妳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再每天早出晚歸的工作。」 　　知道弗雷多在避重就輕，不過萩野霞也沒追問。 　　「不工作還要休息這麼久，你是不是忘記現在吃我的、用我的、花我的，自己已經變成小白臉了，小心到時候被我父母趕出門。」 　　「想到什麼就去做，我就是這樣的人，後悔當初那麼堅定向莫部長請辭了嗎？現在回去她一定很開心的歡迎妳。」 　　「當然，我的話就算抱著她大腿求饒也一定會被踢出去的。」 　　一手繼續掌心相牽，另一手抓住弗雷多的上臂，萩野霞聞言斜斜白了他一眼，這才垂首低聲說著。 　　「這十幾年來的都市生活讓我明白一件事，我其實並不是什麼救苦救難大菩薩，能力不足的堅持對每個人都是一種折磨。」 　　「莫部長說的話沒錯，你沒錯，大家都沒錯，我也......沒有錯，我們都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如此合則來不合則去，可以堅持沒有必要強求。」 　　「所以，我不會再回去奇蹟公司了。」 　　說到這裡。 　　萩野霞抬起頭露出燦爛一笑，其光、其媚、其耀眼深刻人心。 　　一瞬間，彷彿濃厚白霧都被驅散。 　　那是名為幸福的笑容。 　　「你呀，也要好好努力，說好一起買房子，不要總想著偷懶。」 　　弗雷多被身旁的太陽融化了，他同樣輕鬆一笑回應。 　　「呵，那有什麼問題，等我用最惡毒的計謀再找一大堆關係幫忙，把許許多多人的財產都合法騙到手裡，到時候妳想買幾棟房子就買幾棟。」 　　「真是，果然不能對你放心，自己老實說，當年對大老闆拍桌之後，你是不是就有鑽營那些邪魔外道的打算？」 　　回想過往總總，弗雷多心中確實頗有感慨，要說沒能像芬達一樣在那種最適合自己的環境裡肆意發揮不後悔是騙人的，只是互牽的手讓他感覺得到更多而已。 　　「啊！你這表情！果然該把你緊緊抓著，省得你到處去害人。」 　　瀰漫白霧的車站，低聲打鬧的兩人，看不清的人來人往人流。 　　身處世界中心卻又獨立超然，現實與虛幻的相互悖離，讓人更加珍惜存在身邊的溫暖。 　　在一名微胖的中年女子匆忙自白霧中趕來後，原本就放下一切恣意輕鬆的兩人，彼此言語相談之間笑得更加開心。 　　懷抱來自最後一名朋友的祝福，萩野霞與弗雷多帶著行李走過票口。 　　他們曾經從不同地方進入白霧，如今相伴一起離開白霧，未來會通向那裡還不清楚，但只要牽手就能繼續一起走下去。 　　名為萩野霞的女子。 　　名為弗雷多的男子。 　　他們向夢想家城市說了一聲。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