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曉帆剛過完十七歲生日,好像什麼都明白,卻什麼都不明白的年紀。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心頭有一種難熬的搔癢,一陣痛麻從心底鑽蝕出來,體內彷彿有一頭甦醒的獸,咬住自己的影子。生活裡小小的不如意,像一塊塊瘀血,阻塞了血路,讓她渾身不舒暢。這些心緒,像傑克的魔豆一樣,長成糾纏的藤蔓,捆縛她的身心,整個世界因而蒙上了濃濃的迷霧。
一段年少的春天就這麼黯淡了,青一塊紫一塊的慘澹。也許憂愁是一塊胎記,自幼時就在她裡頭紮營了。這像場午後雷陣雨,風起雨落,都是一瞬間的事。突然在春日的清晨,一切都豁朗了,她開始明白憂愁究竟是什麼模樣--像是原本隱著的胎記瞬間顯影了。它悄悄地擴延著擴著,疹子般慢慢燒遍了她的身體。
一天下午,曉帆的母親發現她坐在窗台上,兩隻腳胡亂懸晃著,臉上還掛著淚,滿不在乎地半空裡踢著,有那麼一時半刻,她想到了死後的世界。母親的叨念,彷彿屬於另一個時空,誰知猛一使力,腳上的拖鞋就飛了出去,半空裡騰了個弧線,不見蹤影,過了一會兒,才聽聞「碰!」的一聲,如嗡嗡的蚊鳴灼灼地搔著耳。
後來,曉帆拗不過母親的嘮叨,決定去看醫生,生活不由分說地讓人下了一道鐵柵,無論如何,是再也沒有胡晃的自由了。那只拖鞋,她沒來得及撿。
年少的春天,還長得很吶。
第一次去就醫,是高三停課後的暑假。
醫院前的路口正巧紅燈,一個老太太走在她們前頭,她穿豹紋睡衣,身上黯淡的褐色斑點,黏著在身上,像另層老朽得將要腐化的皮膚。那褲腳的地方收得太早,一圈鬆緊勒住腳踝上方,腳踝以下,則套著鬆垮土色的毛襪,像一雙獸蹄,綠燈亮了,就蹣跚地拖行。說不定,她自己也是包覆著人皮的一頭獸,裡面有連自己也不知道的本能,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突然冒出來,一口一口啃食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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