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請問要去臺北嘛?(二)

不好意思,請問要去臺北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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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後,我佇立車站大廳,懊悔如蟻慢慢爬上我喉頭——兜售車票沒有想像中容易。


蒼白的腦海不斷浮現曾看過的綜藝節目:考驗人性本質的社會實驗,諸如擺一個隱藏式攝影機,進入群眾裡打噴嚏或丟下錢包,觀察旁人反應。


然而我只是一個愚蠢的旅客,拿著一張兩小時後即將無效的車票。


「不好意思,請問是要去臺北嗎?我多買了一張票,不能退……」

我站在買票的動線路口,重覆這一段話。


迎面一對男女走來,女子蹬著高跟鞋,大波浪捲髮披在肩膀上,花洋裝裙擺輕輕飄揚。


「我們是學生,有學生票。 」 女子皺起美麗的眉毛。


「學生票1300嗎?我這張1000塊。 」

「1000塊嗎?」女子有點猶豫看向男人。

「我們要坐一起,兩張。 你再問別人。 」男人拉著女子,往購票櫃台走。


我不斷謝謝,只感覺女子洋裝的輕紗飄忽拂過我腳踝。


一連被拒絕幾次之後,我有點茫然,半小時前對社會實驗的好奇心動搖了,想著是不是認賠算了。


眼前又走過幾個人,我囁嚅著沒有上前。 揣想被回絕的說辭,只能不斷回覆謝謝。


七點五十,一個高大的女人走進購票人龍線。 我又上前,揣想也許她會心軟願意。


「可是我要換票。 」女人為難地說。


「請問妳可以退票嗎?我付手續費,不好意思,麻煩考慮一下。 」我幾乎咬著牙,拋棄最後僅存的自尊心。


女人搖搖頭,我一面鞠躬道謝一面要退出人龍。

「她怎麼了?」女人前面一個男人轉頭問。

「她多買一張票,要賣。 」

我一聽又走上前,端詳著男人,但沒有開口。

「來,我買,我去板橋,可以嗎?」 男人揮著手裡的信用卡, 「我本來就要買票!」

「先生,我一千塊讓給你,謝謝,謝謝!」

「沒關係,多少就多少。 」男人身爽邁地吩咐身旁的朋友, 「阿欽,你先下去搭車,我買她的票,幫忙一下!」

「我跟您去閘門,謝謝謝謝!」我以為是作夢,兩腳輕飄飄地跟站務員解釋,補足票款,不斷向男人鞠躬。


千元鈔票躺在票務的銀色檯面,藍色帝雉搖晃著羽毛,我幾乎忘了收起這失而復得的奇跡。

「謝謝,謝謝!」我一直重覆著。


男人揮揮手,綠襯衫隱沒在手扶梯口,像夏夜一尾綠色的蝶。


輕薄翅羽接住一顆墜落的細小隕石,靜靜灑落一夜燐光,讓陌生的善良凝為天邊的恆星。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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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老師經過車站,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豆干,好吃的豆乾!一個五塊,要買要趕快!」小攤的主人,穿著白色吊嘎,一邊嚼著檳榔,一邊大聲叫賣。老師的目光跟他對上了,但已來不及轉開臉。 「老師,老師要不要吃滷味?我請你!」
「你媽說你過動,沒有想過看醫生嗎?」老師私下問過T。 T靜默了一陣,躊躇地說:「老師,你保證不能跟別人講。」 「那當然,你放心。」老師拍拍他的肩膀。 「我姊吸毒,又借高利貸,被抓了。我哥被退學,整天坐在電腦前,像一個廢人。」T低著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老師,你覺得我吃藥會比較好嗎?」
 整個早上,教室後面一排全空了,都是T那一掛的。老師照例撥了電話給家長。 「老師,你以後不用打電話給我,我的兒子我自己知道。」T的母親盛氣凌人地說,她是醫院的護理長,「醫生說他是過動兒,不是壞孩子。」 「聽說過動症可以治療?」老師試探性地問。 「我自己是醫療專業。他長大就會好了。」母親搖頭否決。
雜亂的異想還在太陽下醞釀著,一路上沒來得及孵出個意外,她已隨母親走到了掛號台。 「遲了十五分了。」母親叨唸著,不住向內張望,一邊捏著健保卡四處找著醫護人員。掛號處空盪盪地,一個人影也不見。櫃檯「初診」、「二診」的標示紙,紅紅綠綠地撩人眼目,泛黃的塑膠墊子上滿滿的黑色塗鴉,讓人相信這真是精神科門診。
那天,曉帆剛過完十七歲生日,好像什麼都明白,卻什麼都不明白的年紀。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心頭有一種難熬的搔癢,一陣痛麻從心底鑽蝕出來,體內彷彿有一頭甦醒的獸,咬住自己的影子。生活裡小小的不如意,像一塊塊瘀血,阻塞了血路,讓她渾身不舒暢。這些心緒,像傑克的魔豆一樣,長成糾纏的藤蔓,捆縛她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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