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經意的掠眼都是旅行中的驚鴻一瞥。
一個人的旅行從巴黎開始,沒有同行,沒有依靠,一個後背包一個小行李箱,扛著灰白的雲,以及輕淺的日光,抵達的巴黎的時刻,我的腦袋依舊是暈呼呼的。
搭乘德國的ICE跨越邊境,來到巴黎,於我,是一場盛大的挑戰,也是一個人的冒險,我離開家一般的德國,手機的定位彷彿掐準時間,歡迎我來到巴黎的訊息如約而至。
浪漫的氣息、髒亂的街頭,熱情的人們,不分時候的喧騰,以及不論空間與時間都長遠的地鐵。
這不光是巴黎既定的印象,也是持續留存心中的記憶。
關於遊玩的、吃喝的,甚至豪爽購買的,記憶都非常淡了,那些刻在左胸口的,都帶著溫暖寥落的味道,才是別樣的經歷。
夜色很深,公車搖搖晃晃駛離鬧區。轉眼已經走進巴黎十五區,相對安全的住宅區。惶惶不安的目光凝在玻璃上面,延伸出去,掠過跑馬而過的街景。
我還是害怕的。
親眼所見與親身經驗,其實相差無幾,我發現東歐人不在少數,我對一切都充滿好奇,血液的興奮彷彿摻入跳跳糖,激騰得不行,與此同時,對不那麼敞亮的天色也充滿焦慮。我向來怕黑,尤其流離在陌生國度,未知的危險與語言隔閡的小煩惱都隱隱躁動著。
害怕圍堵搶劫、害怕擄人勒索,害怕所有網誌上大家提及的犯罪。
打從下了火車開始,像是開幕一場屬於我自己的舞台,我克制住四處張望的傻氣模樣,壓抑著緊張與期待,故作從容的穿越月台,鎮定的走到購票機前,儘管常是半晌也沒有成功買好票,我依然不動聲色,目不斜視的走往人工購票處的窗口,泰然的開口解釋我要如何購買和運用這幾日需要的交通券。
十指指尖都透著涼,我單手掐著衣襬。
直到摸到我預期中的票券,記得笑著跟他說提前學習的法文謝謝,得到善意的微笑,有一根神經才終於鬆懈下來。當然,仍然不敢大意,我謹慎收起票,仔細辨認了公車車次,再比對了地鐵線,我一直很認真扮演,要裝出胸有成竹的城市人模樣,而不是初生之犢的觀光客。
認準了出口的法文單詞,一切好像都變得十分簡單,風風火火的穿街走巷。
拖著小巧但仍是妨礙行動的二十吋行李箱,摸著肚子,餓得不行,我腳步輕快前往事先查詢好的日式料理店,隊伍看起來很長,但是估計是因為我只有一位,位置相對好安插,很快便輪上我,沒等我請求便讓我將非常佔位的行李箱放在櫃台內。
正好坐在面對著開放式廚房對面的吧台,直直能觀察他們流利的快炒動作,亞洲人的臉孔,卻說著一口流利的德文,忍不住心生羨慕和佩服,這是在這裡生活了多久呢,或是工作與生存需求的練就。
背景是大火滋滋的聲響,遠一些是客人們歡快的交談,因此,嘗試了兩三回,店員都沒有聽懂我要點什麼餐點,他抬眼瞧了我一眼,試探的開口,「妳可以說中文。」
「……咦,啊,哈哈哈哈哈好。」我熟臉轉換了語言,快速點了餐。
他似乎又問要不要加點或其他配餐。
四周真的太熱鬧,他有一次沒聽清楚,站在一旁的廚師師傅回頭,笑意溫和不帶惡意,滿是調侃的意味,「遇見漂亮女生就不會說話了嗎?」
店員撓撓頭,靦腆得像是要找個地方藏起來,但似乎也是習慣師傅這樣的玩鬧,仍然從容不迫地轉身遞交了出餐的單子。
這麼可愛的互動,我抿唇了憋笑。
自離開杜賽道夫後久違又吃上亞洲的料理,又是非常道地的日式炒麵,暖意和飽足感是從心口蔓延開來的。
進食的動作稱不上慢條斯理,畢竟我是獨自一人,比較耐不上尷尬,也怕後面隊伍裡的人多等,指抓緊了一些小時間偷偷拍了師父翻炒著的姿態,炫技似的能見大火生旺。
拖著行李箱我又走過幾個街區去買珍珠奶茶。草本茶集。
這是一間在台灣快要絕跡的飲料店,卻是佔據我國中學生時期,因為營業在我學校至家裡的途中,總是要帶上一杯,或是要補習的日子,會特意繞過去買上一杯,配著枯燥乏味的讀書日常。
對我來說代表著一個成長時期的圖像。
當然,在此地算上進口的飲料,我不會太要求它的味道,總結說來,還是不讓人失望,不愧是連鎖店。
我將照片發上動態,立刻得到朋友們的共鳴,心滿意足的笑出聲,沒有多餘時間回覆,趕著行程往下一站前行,冬季的旅行有一種急迫感,必須趕在太陽下山前,多看看明亮的光景。
等在馬路的這端,瞥見勾手相依的情侶,心中會一是片惘然,卻心境已經輕鬆許多,重回單身的我,沒有戒斷症的難受,因為我獨行的時間很久很久了,存在心中那份無形的依靠,我也早已失去了,竟然很快的便適應。
我與前任原來早在幾個日子前已經走失,此刻,我只是需要更加不猶豫的去走我預計好的路,不用再頻頻回頭。
傍晚時分走過羅浮宮與艾菲爾鐵塔,僅是遙遙相望一眼那標誌性的塔,順著流水般不斷的人潮走,慢慢往羅浮宮靠近,前後參差的光流像是垂落的夜幕點綴星光,要不是缺少墜落的速度感,真想向它們許願。
三角的精緻建築黑夜裡彷彿被鍍上一層金光,耀眼卻不刺人,讓人能夠心生嚮往與瞻仰。
被羅浮宮震懾得失去理智與警醒。
蹲在地上試著將手機架在行李箱上設定定時,深怕一個風來讓它壽終正寢,擺弄許久手指都僵了,突然一個男生走過來問需要需要幫我拍,腦抽的我下意識點頭手機直接交出來,立刻且馬上後悔。
腦中飛快跑馬的都是一些部落客提過,不要叫外國人幫你拍照、外國人跟你說話都是為了騙錢、巴黎沒有善心人只有偷搶拐騙,我甚至已經安慰起自己幸好是ipod,不是裝在許多訊息的手機,下意識湧出的惋惜像是已經確認了對方就是不懷好意的壞人。
只是我仍然心有不甘。
男生像模像樣幫我拍照,我眼神不離他,一面緊張我的行李靠近他身邊,一面緊張我的ipod在他手裡,我想我的嘴角大約很僵硬,直到他對我招手要我檢查照片,我緊繃神經的碎步前進。
燈光昏暗下,照片如何呈現我已經沒有念想仔細觀看,滿口道謝急著拿回手機,卻見他和藹地繼續關心我照片如何,我眨眨眼,好似累積了很多話要說,最後卻無聲的點頭,最終,我只注意了他的笑他的聲音,還有他與既定印象截然不同的溫暖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