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 #stories

英國的一月總是陰雨濛濛的灰色。

那是趟不十分深刻的遊學經驗，被限制要每天到倫敦語言學校上些對她而言幫助不大的課程。 其他的時間則是多半被塞滿了她不十分感興趣的逛街行程。

她坐在位子上發呆，想著明天該用什麼理由翹掉漫長的課; 忽然窗簾倏地被拉開，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她反射性舉起手來遮蔽。

「 嘿，如果妳在這裡住上三年，妳就會崇尚這陽光的。」

他背光的臉，帶著狡黠笑意，讓她也不禁跟著笑了。

「 是嗎？那還真是失敬了。 」

他比她大了五歲，來自伊朗，為了申請美國喬治亞大學的機械工程學系而來到語言學校。 他們聊了很多科學，從化學的軌域到物理的雙生子謬論，她發現自己暗自慶幸這天沒有直接翹掉課程。

三個禮拜過去，他們在分組時總是有意無意地被分到了一組。她知道了更多關於他的事，知道他也喜歡玩拼圖，喜歡吃辣的食物，知道了他的伊朗名字，以及偶爾文青的一面。他不願意繼承家中地毯批發的事業，離鄉背井追尋自己的夢想，卻總在提到德黑蘭時，語調會變得特別柔軟而落寞。

最後一堂課她坐在他旁邊，忽然想寫封信給他。

她撕下筆記本裡的一張紙，拖著下巴想了很久，好像第一次不知道怎麼寫字了。 最後只草草寫下:

「 以後如果還有物理相關的問題還可以一起討論嗎？

換句話說，

可以給我你的郵件地址嗎？ 」

她在自己後悔之前迅速把那張紙遞了出去，低著頭不敢看他的反應。 就這樣她錯過了那一閃而逝的訝異和他深邃眼眸中的溫暖色彩。

那張紙很快回到她的手上，悉心工整的字跡像是給她的餞別禮物，每個字母都刻進了心裡。

幸而有些相遇，

短暫到不足夠在漫長的人生中被歸類為遺憾。

他們也知道，一萬公里的距離終究會稀釋掉多餘的情感，美好的想像都將在彼此的記憶裡褪色，唯留下窗邊那道純粹的倫敦冬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