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我同年,家鄉在廣東。
剛上大學時選修了一門與電影相關的硬課,隔週都會有開放式的討論。
當時不管是討論哪部作品或是導演,坐在教室角落的那個人總是能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見解,與教授侃侃而談,彷彿電影就是她的生活。
我不記得她的長相,但我卻記住了她稍微帶了點口音的聲音。
那時沒有機會跟她說上話,我始終覺得有些可惜。
四年後,我竟是在學校外的德文課堂上再度聽到她的聲音。 她帶著度數很重的眼鏡,不聽話的鬈髮和一臉倦容,坐在我旁邊的位子上。
這次我先開口了,沒料到竟是一見如故。
聽我提起過去的事,她露出訝異和些許尷尬的微笑。
「 中學時升學壓力特大,每天晚上趁家裡人都睡了偷偷爬起來看電影是唯一開心的事。 那時候什麼都看,不像現在,胃口都被養壞了。 」
後來她告訴我她從雲南遷到廣東的故事,我也順道學了幾句方言,我們感慨的說起不管在哪裡都問題重重的教育體制,甚至一派輕鬆的聊到兩岸話題。
「妳也支持統一嗎?」
「老一輩的人會吧,但其實我們很多年輕一代都覺得台灣和中國是兩個蠻不一樣的地方,統一問題應該會更大。」
「 妳之後有什麼打算? 」
再沒多久就是畢業季了,而這禮拜她的實習就會結束。
「 回中國吧,妳知道我們沒辦法留在這裡工作的。 」
她說到我們的時候彷彿在我和她之間不經意劃下了清淺的分隔線,眼中的複雜笑意讓我看不透也失去深究的勇氣。
我們就這樣沉默著,直到她拍拍我的肩。
「 有空來廣東吧!我可以當個地陪。妳不一直嚷嚷著想吃道地的廣東炒麵? 」
其實我多想問,妳當初帶著什麼樣的心情來,現在又帶著什麼離開?這四年,妳快樂嗎?後悔過嗎?
太多話哽在喉頭,最後我只吐出一句:
「 好。 」
回家路上忽然想起前陣子沸沸揚揚的新執政黨與陸生政策,包刮健保與多種學生權益。第一次,我開始打從心底關心這個議題,但我當時太年輕,管不了什麼政治糾葛或者民生利弊。
我在乎的只有那雙一講起電影就會亮起來的眼睛,那個每次下課都會站在捷運站外與我聊上半小時的女孩。
我們多麼容易被群體意識所影響,去美化或污名化一群人。而在真正看見一個人之前,到底需要移除多少標籤?
也許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你我都默默背負了太多不屬於我們的罪名。
吶,多走點路吧,多看些風景,多跟不同的人說說話,也許就能跳脫這世界為我們設下的框架。
時至今日,依然沒有通過陸生納入健保的法案,後續因為疫情和部份政治因素中國也在2020中斷了陸生來台升學的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