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芽之旅》讓人感到劇情突兀的,不外乎幾個方向:
大臣在想什麼? 鈴芽在暈什麼? 環阿姨怎麼還沒氣到中風? 千果、瑠美、芹澤人也太好了吧!這不現實!
*5/7更新:「這不是搭訕嗎?」段落
前情提要:
專業科普交給其他人,藍色窗簾交給我。 你覺得窗簾更像紫色、像綠色、像彩色、或根據文獻資料,那根本不是窗簾?你是對的,不客氣! 不覺得劇情節奏很怪嗎?有點。不在意嗎?就是這樣,喵。
關於那個突兀的開場
《鈴芽之旅》始於一個看似溫馨的小家庭,在故事開場大致介紹甥女和阿姨的身分後,不到15分鐘,直接猛然切入鈴芽與陌生人的相遇、意外的發生,就是如此突兀--鏡頭從天氣溫煦的日常,忽地轉至蚯蚓(災厄)的震懾,搭配詛咒般的背景音樂高亢詠唱、草太莊嚴的祈禱詞,完美營造出關門的急迫性。
深諳新海誠調調的粉絲,應該都認同是個喜愛描繪日常零碎細節、從習以為常的生活中微察出獨特觀點的浪漫監督(aka 美術及編劇),因此《鈴芽之旅》開頭這種節奏實在「很不新海誠」。不過看完整部電影再回頭細思:這種「日常生活戛然中止的錯愕」,不就映照著真實的災難嗎?
仔細計較的話,主角日常的描繪沒有減少太多,只是把以往開頭大量交代的呈現方式,改為分散到旅途中。
(順帶一提,我蠻喜歡第一次鎖上門後,畫面忽然轉黑加上〈すずめ〉前奏哼唱的呈現方式,給人一種瞬間收斂的空寂美感。)
關門師這個職業太隨便了吧!誰都可以關?
在另一篇心得我有更詳盡的解答,簡單來說,故事中一開始給出的線索,我們可以列出關門師有幾個條件:
看得見蚯蚓(感知災難) 敢踏進廢墟、跑得比蚯蚓倒下還快 回想這片土地上曾經存在的人心 念祈禱詞 使用鑰匙
但在常世中喚回草太後,這次沒有門可以關,草太也沒有念著往常的祈禱詞,我們可以重新梳理一下關門的條件:
看得見蚯蚓(感知災難) 回想這片土地上曾存在的人心 向神明誠心祈禱吧
原以為關門師就像許多冒險故事,是藉由人類的力量封印住災厄,其實人類又怎有能力對抗大自然的吞噬?在天地無情的摧殘面前,只能祈禱神明保佑自己,如此而已。
至於關門師的設定到底有沒有需要講清楚?劇情焦點都在鈴芽的心路歷程,對於草太的身世、關門師的職業沒有多加描摹,但我覺得只要理解成:在世界上的每個角落,都有一群默默努力讓世界變得更好的人,這樣就可以了。
大臣在想什麼?任性的神明
大臣的行為和思想,遠比鈴芽更讓我困惑,在重看幾次並與朋友討論後,才慢慢能理解大臣在做什麼,真的如同草太所說:
任性是神明的本質啊。
大臣已經當了不知多少年的要石,安靜駐守在同一個地方,日本神明常常不像佛祖那麼仁慈,而是充滿自己的堅持,幻化成貓的祂明明一邊引導鈴芽關門,但一邊又像是看戲般,對即將死去的數百萬人毫無情感。
世界上很多神明都有人格化,也並不是每一個神明都對人類仁慈,貓的形象一開始會讓我們誤會這個角色,本質上,祂還是神明,人類的生死在祂們眼中不過滄海一粟。
大臣對鈴芽死心踏地的原因,我覺得某方面是受到了一種「召喚」,如同阿姨在找到迷路的小鈴芽時,邀請她來當自己家的孩子。在大臣力量耗盡時(我猜),鈴芽先是讓祂從長久的鎮壓中甦醒、又邀請祂當自己家的貓,大臣也沒想太多:為了不被封印回去,直接用「抓交替」的方式把草太變成要石,這樣就可以跟鈴芽一起玩了。
大臣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處理災厄這件事情,也從鈴芽的行動中更加肯定,眼前的少女可以取代原本的關門師草太,草太繼續當要石也沒問題。只是同樣鎮守的左大臣(黑貓)不這麼想,這似乎也是左大臣鬆脫的原因:「我都快壓不住了,你還給我在那邊混!給我回來蹲好!」
左大臣一直深知自己的使命,才會想「藉由人類的手,恢復原狀」,大臣當然不會這麼無知,一邊詛咒草太、一邊掙扎著到最後一刻,直到祂發現鈴芽打算犧牲自己。
在那一刻,我相信大臣聆聽到了鈴芽的願望:
不想再看見災難發生、不想再失去誰。
她其實根本不想死。
被鈴芽喜歡時,大臣蓬鬆可愛,被鈴芽唾棄時,大臣乾癟瘦弱,人類的信仰決定了神力的多寡,如同香火鼎盛的廟宇,神明庇佑的力量也會更強大,恐怕連鈴芽也沒想到自己會受到神明的眷顧吧。
這也映照了草太最後對神明的呼喚,雖然與以往的台詞截然不同,但祈禱的意念更為強大。
路人會不會太好心?
每個人被陌生人關心的故事版本可能都不一樣,例如出了車禍後被幫忙扶起、走在路上被拍了拍肩膀,原來皮夾剛才掉到地上、手機忽然壞掉不能使用,旁人爽快地借出自己的,甚至忘了帶傘時,有人主動遞出傘與你共盛(真實發生在我身上兩次)。
《天氣之子》的帆高抱著對未知期待踏入東京,卻被現實中冷漠的人群狠狠搧了一巴掌,但他仍然遇見了願意收留自己的人、願意在最難受的時候,遞出一顆漢堡的人,這部講述的是在社會角落仍能遇到的溫暖;《鈴芽之旅》最冷漠的表現莫過於搭不到便車的橋段(某方面來說,最後還是搭到了),因為這部講述的是未來的新結緣。
陌生人有時很冷漠,有時又出乎意料親切,影片中的場景是可能發生在現實世界的,但機率可能沒那麼頻繁。
鈴芽也暈太快了吧
抱著《你的名字。》為戀慕之人扭轉命運的浪漫去看《鈴芽之旅》,會對裡面的戀愛邏輯感到失望也不意外,新海誠也淺略說明過主角兩人的關係:「鈴芽一見鍾情,草太沒有表示」,我自己在看的時候,也沒有太關心他們的感情開花結果與否,但如果真的要討論「為什麼鈴芽可以為一個剛認識的男子(椅子)犧牲生命?她是迪 O 尼公主嗎?如果我是阿姨我會氣死!」這點,我的看法如下:
促使她願意參與危險事務的,絕對不是只因草太很帥,我相信今天就算關門師換成芹澤(芹澤:尊重呢?),她還是會願意踏上旅程。
因為鈴芽是受災遺族,她目睹過災難的殘忍,且過了這麼多年仍無法釋懷。
對於初窺見一角的關門師一職,鈴芽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下一秒草太就變成了椅子,接著得知自己釋放要石的舉動,可能再度造成慘重的死傷。從草太的對話中也能看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見蚯蚓及常世。在那個瞬間,阻止災難發生,遠比每天到學校上課還要重要。
鈴芽也不是一開始就覺得自己喜歡草太,從最初很在意的搭訕台詞,到被環阿姨詢問時的尷尬否決,最後要前往常世時大方喊著「去我喜歡的人那邊!」我沒有要探討鈴芽喜歡的程度多深,也不想辯論究竟要多深思熟慮才可以開始談戀愛,在鈴芽喊出的剎那,我覺得「喜歡」只是想繼續延續緣份的意思,「因為喜歡,才想跟你保持聯繫」--不願放棄這段緣份的鈴芽,最後握住了草太的手,將他從彼岸帶回了這裡。
這不是搭訕嗎?
(5/7更新)
草太徒步走上坡道,鈴芽因多注意了一眼,而開啟了一段不可思議的旅程。鈴芽對草太的熟悉感,源自於兒時在常世的記憶,但我一開始也和很多人一樣,認為「關門前那短短一瞥,怎麼可能有什麼印象?」後來重刷第七次,我第一次注意到這句話:
「我剛才想起忘記的東西了。」
在準備過平交道時,鈴芽對朋友說的這句話,因為太過正常很容易被忽略,但對應到結局關上門的台詞、〈すずめ〉的歌詞,我想這句話的確別具深意。
為什麼鈴芽對草太有印象是真的嗎?難道不是因為看到帥哥情不自禁嗎?其實電影海報早就為我們解答。
還記得綠色的主視覺海報,鈴芽捧著椅子、草太牽著小鈴芽,一起走向門的畫面嗎?在電影中並沒有演出這段,所以這張海報被當成是純粹的意境描繪也不覺奇怪,但也在第七次進電影院後,看著鈴芽為了尋找草太跑過破碎的窗戶、跑過擱淺的船隻,才意識到海報中三人一起回家的畫面是真的。
光從小鈴芽在電影開頭,摸索一模一樣的斷垣殘壁,又跨越一大片草原後,就能推敲大小鈴芽見面的丘陵,必定離回家的門有一大段距離,鈴芽跟草太都送小鈴芽回到門邊了,總不可能這一路上刻意用尾隨的方式,保持看不清臉的距離吧。
草太的想法
作為開場沒幾分鐘就變成吉祥物(椅子)的主角,草太的存在感在整齣劇中降低很多,他對鈴芽的介入處於一個抗拒卻又不得不慢慢接受的心態,家業充滿危險、也不該由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擔起另一半的責任。隨著一次次關上門,草太逐漸改變想法,鈴芽或許不是需要一直被保護的孩子,自己也似乎不必一直將他人拒於門外。
明明好不容易遇見了妳。
這句話我更傾向解讀為「終於遇到能互相理解的人」 。蚯蚓、常世皆非一般人能看見的事物,又怎麼能獲得他人的支持,也無法訴說過程的艱辛,繼承家業注定走向一條孤獨的路,當鈴芽對千果說:「沒錯,我做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喔!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草太是有所觸動的。
此外,在封印蚯蚓後,草太叫醒鈴芽的方式不是拍拍肩膀或搖醒,而是用指尖劃過臉頰,一個小動作其實也能看出親疏之差。
是家人,有時才難以啟齒
至於為什麼不好好跟環阿姨說明這點,如果看過《你的名字。》和《天氣之子》,應該不會忘記三葉(瀧)跟爸爸說「彗星會分裂,大家都會死光,塊陶啊」、帆高跟警察說「陽菜在天上,我必須去救她」後,得到的反應都是「你該去精神科掛號了」 ,嗯,鈴芽說不出口也在合理之中啦。
我跟朋友討論時,也會開玩笑說,要是我是環阿姨,未成年小屁孩獨自離家、掛電話、已讀不回,在抓到人的時候早就拖回家關禁閉了。
即使鈴芽和環阿姨平時可以像朋友一樣互相嘻笑,但大人跟小孩間往往有一層無可避免的隔閡。鈴芽的心中有兩種想法碰撞著「或許是我奪走了阿姨寶貴的時間也說不定」、「明明是妳叫我當妳的家人!又不是我自願的」;環阿姨也是,「妳以為我是為了誰才這麼拼命?我受夠了,妳給我滾出去!」、「雖然曾有過這個想法,但也只占了一點點而已。」
其實拿掉虛構角色的身分,套進現實中,是不是太像我們與家人之間的爭吵?或許對不熟的人,我們可以「理性好好說話」,但面對最熟悉的家人,就算是再普通的一句話,也可能難以啟齒。
有時家人是最容易讓我們失望、挫折的溝通對象,但家人有時也是最不需要說清楚的對象。因為知道彼此相互珍惜、因為共處的時光不會白費,環阿姨雖然一頭霧水,最後仍選擇支持鈴芽。
誰將鈴芽留在了世上
妳難道不怕死嗎?
不怕!
鈴芽到底怕不怕死?為什麼講話反反覆覆?當災難臨頭,她寧願為了阻止悲劇罔顧自己的安危,也不代表她不怕從摩天輪上摔下去,危機解除後,她像平常人一樣畏懼著死亡。
草太明知關門師很可能會面臨死亡,卻仍繼承了這份無人能諒解的家業;在成為要石時一面接受自己身上的職責,一面又在心底哭喊著「好可怕,我不想死」。
這些行為看似矛盾,卻又很合理,說著不怕死的他們,是因為當下有不得不從容就義的理由,但如果沒有這些壓力,他們都還是想好好地活下去。
鈴芽身上的生死轉變了兩次,第一次是兒時誤入常世。既然是死者的世界,又為何能踏入?合理的解釋可能是因為她差點死在那場大雪中,但因為阿姨的一句話「妳來當我家的孩子吧」而被召喚回了現世。另一次是想用自己交換草太時,在拔出椅子的過程中,看見了草太眼中的自己。
原來,她以為心缺了一塊的自己,在他人眼中活得如此多采多姿,會因為招不到車而苦惱、會為了關門卯足全力、會在看見有趣的事物時雙眼發光,她並不是真的因為「死亡隨時會來臨」默默地等死,而是依然認真地感受著世界。
還想要遇到更多的人、感受更多快樂的事物,這些珍貴的回憶才是鈴芽轉念的原因吧。
結語
如果要說我覺得最不合理的設定,應該是「新海誠宇宙的角色都跑好快」 ,每次看見《你的名字。》瀧前往找御神體的那段山路、瀧和三葉繞著御神體外圈互相奔跑的畫面,都覺得時間流逝與距離不成正比。
鈴芽前往溫泉街、遊樂園的距離也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開車要開半小時的距離,鈴芽騎單車、甚至還用跑的,都能在蚯蚓倒地前趕上,角色們的運動能力都意外得好。
新海誠近年的電影有一個特質,細節特別多,有時候需要多看幾次才會更理解角色的行動和想法。如果覺得《鈴芽之旅》不算太難看、但有些地方無法理解,誠心建議可以再看一次,說不定你也會有新一層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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