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1日下午,在幼稚園上課的鈴芽,忽然聽到老師大喊一聲「地震」,地板就跟旋轉木馬一樣搖晃起來,櫃子上的玩具娃娃也一隻一隻地跳下來,鈴芽跟其他孩子一起跑到操場,感覺過了很久很久,大地才平復下來。
不久之後,園長緊張地帶小朋友搭上娃娃車,鈴芽以為園長要載她們回家,但車子往家的另一個方向去了,鈴芽看到路上好多房子都倒掉了,街上好多人在喊著「つなみ(tsunami )!」五歲的鈴芽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她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一隻可怕的怪物要來了。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媽媽總是叮囑鈴芽「天黑就要趕快回家」,鈴芽這才想到,媽媽呢?媽媽在哪裡?媽媽的名字叫做樁芽,她在醫院工作,有人看到媽媽嗎?有人知道她在哪裡嗎?有人看到在醫院的樁芽嗎?有人知道我的媽媽在哪裡嗎?鈴芽逢人就問媽媽,問到喉嚨都啞了,仍然沒人能回答她。
《你的名字》、《天氣之子》後 《鈴芽之旅》取材311大地震
2011年的311大地震,是整個世代的日本人,甚至全人類都無法忘懷的一個大事件,規模9級的強烈地震及後續引起的海嘯、核災,這場前所未見的災難對日本造成重擊,造成上萬人罹難,數以千計的家庭被迫逃離家園。震災至今12年,多數的重建工程已經完成,然而,震災對整個日本社會、家庭及個人造成的衝擊和傷害,仍走在康復的路上。
這幾年愈來愈多的災後電影問世,《家路》、《淺田家》、《那些得不到保護的人》等電影從不同角度去重述震災後復原的故事。日本動畫名導演新海誠的最新作品《鈴芽之旅》也以311地震為靈感,以奇幻的方式帶重新理解地震災難。
廣義來說,在2011年地震後問世的災難片,都可以納入災後電影的討論範圍。而新海誠2016年以《你的名字》聲名大噪,電影的男女主角穿梭時空交換靈魂,試圖挽救一場隕石撞地球引發的災難;2019年的《天氣之子》則以氣候變遷為題材,講述一位有能力控制天氣的少女,意外引起了極端氣候的災害。而《鈴芽之旅》則講述一對有能力阻止地震的男女要到日本各地去關門。這三部電影無論在票房、評價都獲得很高的成就,新海誠可說是當代最擅長災難電影的導演。
新海誠災難三部曲最終章 歷劫歸來的倖存者們如何自癒
「災難三部曲」可以大致看出新海誠掌握到一種災難電影的敘事公式:主角是一對青少年男女,被迫面對一場難以阻止的天災,而主角卻擁有阻止的能力,為了拯救這場災難,男女主角其中一人必須犧牲自己。故事要放入日本傳統民俗的神話元素,用奇幻的想像去彌補目前科學研究仍無法解釋的縫隙,在場景上新海誠則非常擅長透過城鄉差距的對比,凸顯地景的特色。
確實,從故事發展上,新海誠看似有些自我重複,但這三部電影的核心卻是截然不同。《你的名字》講得是夢境與現實、人與人之間微妙的緣分;《天氣之子》是犧牲自我與拯救世界兩難的抉擇;《鈴芽之旅》的核心則是自我救贖與痊癒,前面兩部多是在談「災難前阻止」,而《鈴芽之旅》則聚焦在「災難後復原」。
災難會對人心造成多重且複雜的傷痕,可能會失去生活的安全感,隨時都準備要逃跑,對新環境感到陌生格格不入,因為失去親人太過悲痛,只能麻痺自己情感,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過去的傷痛才能繼續活下去,還有許多經歷過災難的倖存者,在往後的餘生裡會帶著一些罪惡感,質疑為什麼是自己活下來,如果誰活下來就好了,即使是接受捐款與他人的善意也會成為一種壓力,感覺自己是無能的弱者,他人總是帶著同情的眼光看待自己。
面對創傷,有人可能對災民說:「你就忘掉過去,重新開始,活著就有希望。」如同電影裡領養鈴芽的阿姨,因為害怕觸碰到鈴芽痛苦的記憶,於是選擇對於過往的災難避而不談,認為用盡全力去愛她,就能彌補鈴芽所失去的種種。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只要持續迴避,那些痛苦的記憶總有一天就會消失嗎?還是她會繼續淌血,就像是被遺棄的廢墟一樣,持續腐爛、永不消失呢?
面對回憶才能真正走出傷痛 只有自己可以拯救自己
或許要走出災難的傷痛,並不是要遺忘死去的他們、遺忘可怕的過去,相反的,是要記得他們,記得他們生前留下來的美好記憶,記得他們的笑容與力量,因為他們消失了,只剩下我們會記得,會帶著這些回憶繼續走下去,走出傷痛。
電影中,在要關門以前,鈴芽心中要想著這個地方在災難發生前曾經美好的模樣,要想著他們死之前安然無恙的日常,而那或許正是離開的人們最希望被記得的事,希望活下來的人們可以珍惜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
《鈴芽之旅》也是日本電影中少見的「公路電影」,透過鈴芽遙遠的歸返之旅,新海誠把廢墟和災難串聯在一起,同時去關注日本人口老化、偏鄉沒落的現象,同時還替全世界最密集的日本鐵路運輸,做了非常成功的宣傳。
這趟旅程的終點,鈴芽回到了傷痕的根源,即使311震災後過了這麼多年,社會給了她協助、阿姨給了她的愛、學校同學給了她的陪伴,但最終她還是必須獨自面對傷痛,她必須帶著這些年打磨的勇敢,去安慰當年的自己,讓自己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