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14|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剋星 (六)

姚凱唯赤腳站在擂台般的半透明平臺上,她拿著礦泉水,臉頰鼓鼓的看著我們,坐在一旁的多里德也從手機抬起頭,起身過來劫走我裝手搖杯飲料的袋子。
我告訴兩人,這是鞠之晴感謝他們請客的。
鞠之晴向兩人點了個頭,說:「又要麻煩你們了。」
我發現她目不轉睛盯著姚凱唯,看起來很興奮。
姚凱唯身著香霍地區的傳統服飾。
這種服裝以白色為底,袖口有代表解詩協會的寶藍色錫葉藤花紋。
上半身是短袖的開襟衫,下半身是過膝斜裙。腰部有寬大的橘金色腰帶,上頭繫著一條有各色琉璃珠串的藏青色長布巾,作為增加層次感的短裙襬。
右腳有護踝,左腳則是綁腿。整身的材質已不是麻料和紡紗,而是改良後的現代透氣材質。
「這套衣服很好看,助教妳穿起來很帥氣。」鞠之晴說道。
正在喝飲料的姚凱唯被這麼一誇,難得閃避了視線,害羞似的轉過身。我和多里德一直竄到她面前想看她的表情,結果喉結和眼睛差點被攻擊。
大家閒聊一下,在姚凱唯的指揮下,所有人各就各位。
她讓鞠之晴赤腳站到映射游泳池波光的平台上,自己走到左側的實驗台區。
她拿起幾個裝了冷色調溶液的胸針,別到胸前和腰間,再將培養皿裡的粉末倒入一只裝有湛藍溶液的長玻璃杯裡。沒一會兒,長杯裡的粉末宛如成了橘黃色的晚霞,不規則的分割了湛藍溶液的上方,彷彿縮小的陰陽海。
這種液體在香霍被稱作「明懸」,主要成分有硫磺、杜鵑花粉、山白竹葉液,蒼蟬脂油,和一些特殊粉末。比例和細部配方因每個解詩人的調製而略有不同。
姚凱唯拿著長杯,踏上平臺。
在樓下游泳池水光的映照下,她和鞠之晴兩人看起來就像站在水面上。
我坐到三角鋼琴面前,好說歹勸的把只想看戲的多里德叫來翻樂譜。
根據半詩人的情況,「湊舞」時會選擇適合的曲目來解詩。
姚凱唯這邊不用傳統曲目,而是自己做的曲。
她是近代創新解詩曲的第一人。不僅在當地,就連在學會和國外部分研究機構也都算是小有名氣。
和燈薰法像是外科手術般仔細去除不同,湊舞式像是中醫,利用近似的舞蹈的動作來調整虹線的位置,由「跺」、「拆」、「拂」、「躍」、「點」、「封」的動作,配合音樂進行整束,或使其消融。
解詩人手中的「明懸」不僅作為調整虹線色調的媒介,也用來約束解詩人的動作。優秀的湊舞能在連貫的動作中不灑出任何一滴明懸。
這首解詩曲之前我也和姚凱唯配合過幾次。
在她動作開始的瞬間,我敲下琴鍵。
琴聲中,姚凱唯的動作不急不徐,就像踏著雪,摟著風,優雅而強勁。即使無法時時注視,我也能感覺氣氛在每個動作之間的細微變換,以及另外兩人被她牢牢掌控的呼吸。
有一段旋律不時重複出現。
當我彈奏那段旋律時,鞠之晴的方向總會冒出焊接似的強光。
音樂是簡單有效影響情緒的方式之一,情感則是最直接影響紅線的原因。
先不說眼睛難不難受,在閃光之後出現的一陣難以言喻的怪異感更讓人難以忍受。那股異樣感就像是閃電過後卻從另一方傳出陰森的隆隆雷鳴,莫名令人惶惶不安。
曲子到了後段,姚凱唯的湊舞已經拆散九成色彩絢爛的虹線團,並靠「看得見」的優勢,在拆線過程中,將位於光譜中段的黃色虹線聚到合適的位置,使之能夠往光譜兩端的色彩平衡發展。
在樂曲又到那段旋律前,我突然感到那股怪異感急速增強。室內空氣像是凝固般加重了空間,溫度似乎也隨之下降。
這時有幾條虹線從平台的方向射到我手背上。我看過去時,現場突然「嘩」一聲暗下來,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時,不到一秒,室內又亮起燈,隨後暗下。
周遭頓時悄然無聲。世界像是失去氣息,
突然間,黑暗中傳來鞠之晴的驚叫,緊接是打破玻璃的聲音,和某種重物掉落的聲響。
多里德很快抽出手機,將燈光照向平台。
只見鞠之晴膝蓋碰地,兩手撐在姚凱唯身上,姚凱唯兩手手肘著地,仰面弓著一腳,右手臂附近有杯子碎片和鮮血。
在手機燈光中,我看到鞠之晴腿上有條黃色的虹線插在姚凱唯手臂的傷口裡,不禁心臟漏跳半拍。我還來不及提醒,過去扶起兩人的多里德,在眉心上也沾上一條鞠之晴的藍色虹線。
我看了看扎在自己手背上的數條虹線,沿線快步走去。
當鞠之晴站起來時,電力恰好恢復。冷氣再度發出轟轟的運轉聲。
兩人經過確認,只有姚凱唯受傷。
鞠之晴很幸運的避開所有碎片,只有沾到一點血和明懸,但看起來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她說在暗中,感覺有人從後面大力的推自己一把,令她撞倒姚凱唯,才導致裝明懸的玻璃杯被打破,讓姚凱唯受傷。
雖然姚凱唯說只是皮肉傷,但出血量看來有些嚇人。
鞠之晴的模樣相當內疚。明明受傷的是姚凱唯,結果反倒是她不停在安慰人。
多里德清掃現場時,我和鞠之晴幫她包紮傷口。
我在包紮時故意握住姚凱唯傷口上的黃色虹線,但沒辦法消融掉,或者說線在消融後又以極快的速度再生,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我看得到的是「現象光」,也有人稱作「詩眼」。
姚凱唯的能力就比較偏向「靈光」。她說剛才有「東西」大量聚過來,才導致剛才的狀況。
一直以來,現象學系和神秘學系的靈異傳聞真的是本校最多。
這除了跟我們研究的東西脫離不了關係,也是因為我們常會招來自己到現在都還無法完全弄清楚的力量,這類不可思議的狀況才不時的發生。
怪胎、騙子、危險分子、陰陽怪氣,這些標籤一屆傳一屆,令系上學生到教授都被校內其他師生敬而遠之。
鞠之晴如果不是不知道,就是膽子很大,但看她現在被嚇得臉色發白,我只希望她不要在此打退堂鼓。
姚凱唯的血止住了,鞠之晴的眼淚卻快掉下來。
姚凱唯將手伸向她,我以為她要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水,沒想到她卻捏住鞠之晴的臉頰,說:「不是妳的錯,就算妳現在說不送讀了,不管妳願不願意,類似的狀況還是找上妳。妳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情況了吧?」
鞠之晴默認似的垂下眼,姚凱唯放開捏她臉的手。
多里德兩手疊在掃把上,有些歪著嘴說:「別怕,最後藍克荀,處理。」
他捶捶胸口指向我。我轉頭無視他。
為了緩解氣氛,我對鞠之晴擺出自信的表情,說:「既然相信我們了,就相信到最後吧?」
鞠之晴猶豫了一下,總算露出微笑,輕輕點頭。
收拾後,多里德和姚凱唯說要去系辦處理些事,我向鞠之晴提議去喝杯咖啡。
直到分開前,我和姚凱唯都沒提起虹線沾附在血上是多危險的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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