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難題 穿越歷史長流的河畔女神

愛情的難題 穿越歷史長流的河畔女神

【林芳玫】
這女子，據說是伏羲氏之女，渡河時一不小心就溺斃了，一陣痛苦的掙扎後，她的魂魄緩緩上升，先是看到自己的肉身躺在一堆水草間，然後看到水草隨著水流而搖曳，魚兒穿梭往返。河岸邊垂柳輕輕撫觸水面，幾隻長腳長嘴鳥站在岸邊，專注看著水中的魚，準備伺機而動享用美食。不遠處有些薄霧，讓河邊景色有如罩上一層白紗。朦朧迷離的景緻，讓她為之沉醉。

是啊，她死了，但人世的顛沛流離有什麼好懷念的？她寧願選擇大自然的美景。她的魂魄就在洛水邊徘徊不去，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洛神。被稱為洛神也是很久以後的事，剛開始她只是一縷芳魂，在洛水一帶到處飄蕩遊玩。

也不知獨自遊蕩多久，洛神慢慢發現，這水邊還真熱鬧啊。一草一木都有精靈居住。有了這些同伴，時光更加歡樂。接下來她又認識了娥皇女英這些仙界朋友，漫長的悠悠歲月編織出友誼的默契。

也不知過了多少年，這天河邊來了一大群人馬，其中一位一眼望去，就有著出眾的氣宇。洛神望著這名男子，這名男子也痴痴看著她。

一對眼睛的深情注視，驀然間勾起她早已忘記的感覺：肉體的溫度、肌膚的柔軟、淚水流過臉頰的鹹味。她的慾望流瀉而出，她想念凡人的感官知覺，回望這男子的深情注視，也拋出一塊玉佩給對方作為信物。

對方居然扭扭捏捏、遲疑良久。人神跨界之戀，畢竟充滿危險的未知數。

他逃避這段彼此驚艷的邂逅，回去後寫了〈洛神賦〉。從此以後，這縷芳魂就被世人所知，名叫洛神。

有人說洛神是這名男子的嫂嫂，小叔把對嫂子的戀慕欣賞，轉化為文字創作的洛神。久而久之，她也開始認同。她揣想著甄宓的一生，曾得到丈夫的寵愛但終究被冷落，才高而抑鬱不得志的小叔暗中戀慕著自己。洛神也好、甄宓也好，都是一段備受壓抑無從施展的戀情。因為有壓抑，才需要抒發，也開啟了藝術創作的泉源。

她覺得，也許她的確就是甄宓，只是自己忘記了。〈洛神賦〉出現後，彷彿一面恆久的鏡子，讓她對鏡觀照自己的容顏，從縹緲的河邊遊魂變成「洛神」。

接下來又有各種版本的繪畫，以及書法名家寫的〈洛神賦〉。她從大自然的世界進入文化的世界。她有時候溜進某幅畫，那時她的心情喜歡朱紅，她就躺在朱紅顏料上，伸伸懶腰，姿態撩人。此時美術館的訪客看到圖畫上一抹朱紅，訪客彷彿著魔般定住不動，痴痴看著。

有時候她像一隻巴掌大小的銀魚，游進宣紙上的墨汁，順著書法的曲線緩緩扭動。〈洛神賦〉書法成了靈韻動人的線條，挑逗著參觀者的情感。

更別說這麼多歷代的戲曲舞台藝術。有樂器彈奏、有舞蹈、有吟唱。有時候她躲在一隻琵琶的弦上，那彈奏者的手指忽然間比平常更靈巧。有時候她靠著舞台上方的燈光，舞台燈光渲染著迷離的氣氛，觀眾看得如醉如痴。

她也喜歡坐在觀眾席，做一個單純的觀眾。千百年過去了，她越來越少出現於洛水，反倒是流連於歌臺舞榭、畫廊與博物館。聽說這幾年流行一齣百老匯歌舞劇《歌劇魅影》。她穿梭於劇院時，覺得自己是東方的劇院魅影，溫柔婉約，只想藉由自己的存在讓劇場演出更迷人，她可不想學巴黎歌劇院那位魅影，霸道的干涉舞台製作表演。

漢唐樂府即將於五月份演出《洛神賦》，十月份還要到法國里昂與巴黎演出。她很期待親臨這些演出現場。到巴黎時，她可要見見巴黎歌劇院的魅影。來自東方的優雅女神遇見西方的激情鬼魅，那多有趣啊。

曹植創造她、賦予她永恆的藝術生命。這就是愛情！愛情不是片刻的交歡或是長久的廝守，而是持續的動力活化存在的本質，穿越時空的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