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仍是黑矇矇的,家人都在沉睡中,曉青張著眼躺在床上,不再有睡意。外頭海浪撲打到岩石上的聲音,千百年來未變,卻讓曉青感到很受打擾。爸爸今天要出海打漁,電視台預報天氣並不理想,但為了家庭微薄的收入,小船還是要出港。想到每次都得和津沙港口哨兵報備,一個女孩子,只因讀過高中,有點學識,就要幫忙處理這類登記事情,老大不願意。爸爸也有年紀了,他從小就跟所有馬祖的人一樣,討海維生。經過幾十年,工作的型態一絲未變,只環境變了,捕魚越來越不容易,在南竿島上,漁船是越來越少。這兒的人都說:做點小生意,賺的錢再少,都比打魚好;更好的是,乾脆去台灣發展。曉青想著:「什麼才是幸福的日子?」
終究是起床好了,想越多煩惱越多,實在過日子,一天是一天,南竿就這點兒大,不需要做太多夢。穿好衣裳,輕輕開了喀喀作響的木門,又合上。轉身的戶外,略有微光,是破曉的前兆。深深吸口氣,初春的冷空氣,讓腦子很快清醒。戰地的村子沒有路燈,但走了十幾年的階梯,閉著眼都行,何況曉青明亮的雙眼在暗中,絲毫難不倒地如履平地般走下台階,向著港口沙灘去。
「口令!」年輕快樂的聲音,帶著輕佻的上揚調子,在看不見的暗中發出,那小伙子還故意輕拉了一下槍機。
「別鬧了!登記簿!」曉青懶得理他,平心靜氣的應對。
曉青知道,這津沙村一帶的女孩,就屬她長得最美,中等身材,有著標準體型。走在路上,沒有一個士兵不向他行注目禮的;而那些矜持的軍官們,為了面子,只好用眼角餘光貪戀著。據說部隊常看電視,電視中有位李姓的女主播,被稱為「軍中情人」;但電視理的人終是虛幻不可及,曉青才真正是津沙營部隊的軍中情人。雖然如此,她對這些士兵都平常以待,不用高傲的眼光。
「小姐,今天幹嘛這麼早就來?睡不著喔?」小伙子士兵現身,手拿著簿本,口裡卻不忘吃豆腐。
「我今天去福澳有事,想先幫我爸弄好登記。」曉青不唬弄這夜間辛苦站崗的衛兵。
「好吧,在這裡登記。」士兵看討不著便宜,拿著紅光手電筒,照在簽名處,趁機想離曉青更近些。
曉青沒刻意閃避挨著她的小伙子,心中想:「就算給他寒夜辛苦中的一點福利吧!…」
「好了,等一下我會交代下一班衛兵,你爸來了就直接出港。」小伙子說。
他們這第一線守備連駐防津沙有半年了,和村民們都略有熟識。到雜貨店買泡麵,到小吃店聚餐小酌,到澡堂洗熱水澡,到彈子房打撞球,津沙連的士兵弟兄絡繹不絕往返村子。沒有都市的繁華,沒有城鎮的便利,在這小小的,山坡上的津沙村,卻成為士兵們的幸福與慰藉。村中石頭堆砌的屋子,參差建於陡峭的山坡,石階連結每戶門口,認路需要些時間。軍中休假不定,不管週末週間,總見綠衣人穿梭,各取所需。小村的經濟,絕大部分就靠部隊的消費了。像曉青爸爸這樣出海的,真的不多。
出門前,曉青還得幫家中挑兩大桶飲用水。村中有兩三口井,但這裡的井水不能喝飲食用,曉青必須到另外一處取水。天已大白,清晨充滿生命的力量,曉青擔起扁擔吊著的兩個大木桶,決定快樂過著今天。出了村子,向更高的山坡爬上。這條支線道路,是部隊用水泥鋪成的,不若柏油路或泥土路好走,但有利於行在陡坡的卡車或戰車。曉青踩著輕快的步伐,快速的上行著。途中經過部隊所稱第二線連隊,士兵剛結束晨跑,跟曉青是同樣路線。由於這近五十度的陡坡,要迅速向上衝跑完畢,士兵們都得使出全力,等到了連集合場,大多都癱坐在那兒。這時大家看著曉青從旁邊輕鬆自在的經過,或許都有些忌妒;熱情些或有餘力的弟兄,就站起來向曉青揮手打招呼,甚至有道聲早的。曉青都微笑以對,心中有征服這些年輕人的感覺。
連輔導長從營房走出來,想必他已從窗戶望見曉青了。
「小姐早啊!」輔導長禮貌的問候。
「長官您早!」曉青駐足回答。
「明天下午可以來我們連上理髮嗎?」
「明天下午啊?」曉青望著樹梢想了一下,這動作絕對讓輔導長心跳加速,但士兵們的心跳已無法更快了。
「好啊,那我明天下午三點來可以嗎?」曉青說。
「可以,我們連長會安排好,謝謝了!」輔導長愉快說著。
「哪裡,都是長官照顧我們啊,要謝謝您!」
「那就請您明天下午來。」輔導長向後轉回營房。
「哇!真是快樂一天的開始。」曉青為著即將有一筆收入高興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