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

　　一個寧靜的午後，悠閒自在的天鵝正在湖面上慢慢地滑行。忽然間，他想伸展筋骨，拍了拍翅膀，濺起了一陣水花，而有一滴小水滴，就這麼巧的被拍落到岸邊的雜草上。 　　離開了湖水的小水滴，在草上睜開雙眼，這是他第一次有了自我意識。他四處張望，心中滿是不安與疑問，呼喊著：「這裡是哪裡？我是誰？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在旁邊的石頭上，有隻正在曬太陽的瓢蟲。他目睹了剛才的經過，便在聽到小水滴的聲音後，一一回覆他的提問：「你躺在一株雜草上。你是小水滴。你是被天鵝的翅膀從湖中拍打到這裡來的。」不同於陷於恐慌的小水滴，瓢蟲的語調十分冷靜。對他來說，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時光，一點異狀也沒有。 　　然而，小水滴聽到解答，並沒有因此安心下來，他對於第一次面對的世界，還是感到滿滿的困惑，並在混亂的心情下，好不容易擠出了下一句發言：「那麼……我會一直待在這裡嗎？」 　　態度依舊平靜的瓢蟲，一字一句地回應：「不會，你不會一直待在這裡，依照自然法則，你等一下就會蒸發了。」 　　相較於聲調裡的平淡，這使得小水滴渾身發抖。他連自己是什麼存在都不明白，更不要說理解水蒸發的原理了。 　　「意思是……我會死嗎？」 　　還沒聽到瓢蟲回話，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往上升。 　　轉眼間，他已從液態轉為氣態，飄在大氣之中。 ※※※ 　　變成氣體的小水滴飄在空中，慢慢地往上升。 　　從地面到空中，他已經過了數十分鐘的旅程。在這段時間過後，他不再感到恐懼或不安，而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小水滴漠然地看著底下越變越小的湖與樹木，剛剛還在與他對話的瓢蟲，已經連個影子也看不見了。 　　這個時候，有隻烏鴉從旁邊飛來。小水滴不曉得這世上有生物跟他一樣會飛，還以為自己將會是永遠獨自一人了。又驚又喜的他，趕緊大聲呼喊。 　　「你好！你好！」 　　他的聲音非常細小，烏鴉幾乎聽不見，但還是能感覺到空氣裡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喚著。於是烏鴉停止前進，拍打著翅膀，朝周遭來回張望。 　　「是誰？有人在講話嗎？」 　　「是我！是我！」 　　「誰啊？我看不到啦！」 　　烏鴉確實聽到了聲音，但左看右看，怎麼看都看不見變成氣體的小水滴，感到十分困惑的他，最後決定不再理會，繼續朝遠處飛去。 　　好不容易發現別的存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與人交談。這副景象讓小水滴的期待落空，令他感到非常難過。 　　「怎麼會……我不要獨自一人，我好寂寞，好想要能講話的對象……」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請求，不斷飄著的小水滴忽然感到越來越冷，當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與其他水滴聚集在一起，形成了雲。 ※※※ 　　「你好！」「你好！」「你好！」 　　四周響起了此起彼落的招呼聲，小水滴對眼前所見簡直不敢置信，原來他有這麼多夥伴，這麼多同樣的存在。 　　「你、你們好！有那麼多同類，我好高興！」 　　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了，從誕生到現在，小水滴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心。 　　「你是從哪裡來的？」「你是怎麼來的？」「你看過地上的景象嗎？」 　　不知不覺中，周圍的水滴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雜亂，小水滴很想回答每個提問，可是根本來不及趕上夥伴增加的速度。 　　就在他感到慌亂的時候，忽然間，他靜了下來，仔細往四處望，才發現何止身邊的水滴，在不遠處，更遠一點的地方，甚至放眼所及，有一大堆，一大堆與他同樣的水滴，不管往哪裡看，往哪裡眺望，都看得見水滴的存在。 　　而每一個水滴都在講話，每一個水滴都有自己的意識，每一個水滴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大笑，他們歡呼，他們怒吼。所有的聲音毫無止盡地四散各地，往四面八方反射，然後一一傳進小水滴耳裡。 　　小水滴不由自主地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如此的龐大，夥伴如此的眾多。世界上有那麼多存在而他只是那唯一一滴小水滴。 　　隻身一人的不安，在找到夥伴後轉為欣喜，但融入群體的安心感，卻在看到世界的巨大後，又轉為了不知名的恐懼。 　　現在的小水滴，滿腦子只想逃離這裡，但他從誕生至現在，從來無法自由行動，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任由命運擺布。 　　「我不要待在這裡了！我想回到湖裡！」 　　宛如是上天再次聽到他的祈求。雲開始下雨了。 　　小水滴往下墜落，掉進了他最初誕生的湖裡。與湖水融為一體的他，剛才的自我意識也跟著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