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棕櫚女導抗議宣言，各界發酵－產、官、學意識形態，官場現形記

【緣起】

坎城影展結束後，第二篇長文，作為個人長期研究的「文化例外」電影生態，一個持續的無償分享實踐，敬請指教，歡迎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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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分享】

2023年坎城影展雖已閉幕，仍高潮再起、餘震頻繁。 不僅一位女導演，潔絲汀．楚特（Justine Triet），獲得金棕櫚，成為坎城1939年成立八十多年來，第三位女性奪得最高榮譽，這位法國女導更在頒獎典禮上，宣讀抗議宣言，控訴法國總統馬克宏的「新自由主義」，讓菁英主義無限上綱，不僅破壞社會意識，更「摧毀讓我能夠在這裡領獎的『文化例外』（exception culturelle）價值」。 此言一出，不僅在場掌聲、噓聲此起彼落，法國文化部長馬上反擊，直說「感到胃糾結」，指出「這部電影之所以能夠存在，正是因為法國獨步全球的電影補助政策」，並在電視新聞上，自述「深感不公」。馬克宏執政黨的議員，也於電視指責女導演「不知感恩」，因為她「電影資金，來自政府」。 此言論更挑撥到法國從政壇、媒體到電影界的敏感神經。 右派的〈費加洛報〉指出，「左派的古老惡魔」，破壞電影讓人忘記現實的魔力，也糟蹋影展的節慶氣氛，因為「電影是一種無法取代的消遣娛樂」。左派的〈解放報〉則公布一張女導演得獎抽菸的照片，一時於網路病毒式傳播，於推特得到一萬個 like，淋漓表現出女導演自由不拘的個性。

中間偏左的〈世界報〉，則立即分析女導演指控背後的整體環境問題。首先，潔絲汀．楚特指控的，並不是法國CNC（國家電影中心）長遠建立的體制，而是當今政府「新自由主義」的方針，將「文化商品化」，以專注「回收率」，破壞了長期建立起來的歐洲「文化例外」政策－「電影不同大豆、花生、玉米」，有其非商業至上的文化、社會價值。 面對法國文化部長指責女導演，拿政府的錢，卻又批評政府，一種「不知感恩」，〈世界報〉文化產業記者Nicole Vulser 即刻調查指出，潔絲汀．楚特獲得金棕櫚的電影，《一場墜樓的剖析》（暫譯，原名Anatomie d’une chute），並沒有比其他電影拿到更多政府補助。 電影資金的資料都已公開，我們可以試算如下： １， 電影總預算 620 萬歐元，於法國屬於中小規模、一般製作。 ２， 電影獲得 50 萬歐元選擇性補助（藝術電影輔導金），意指通過專業人士藝術電影委員會評選通過，法國每年共有8 % 到10 % 的長片，通過選擇性補助。若電影獲利，需要償還。潔絲汀．楚特之前三部長片，都拿到選擇性補助。 ３， 地方補助 27 萬歐元，地方政府視為合作製片，若有獲利，可分紅。 ４， France 2 國家電視台投資 90 萬歐元，若有獲利，可分紅。 ５， 製片人自籌39,5 % 資金。 依照此資料，這部金棕櫚電影，得到國家電影補助（藝術電影輔導金）只佔總預算7,9 %，遠低於歐洲藝術電影接受國家補助的平均值－43 %。 若說所有政府相關機構的資金，都可算是法國文化部長所稱的「能讓此片電影存在的國家補助」，雖以此算法，此部電影的政府資金可達近50 %，但值得注意的是，各級政府資金是以共同製作人身分投資，若影片獲利，將可以分紅。 《一場墜樓的剖析》獲得金棕櫚，全世界版權熱賣，法國上映票房可待，以其中小片製作規模，可望大幅全球獲利，政府投資將獲得比大多數電影更多回報。

金棕櫚女導控訴的，絕非是法國長期發展電影資源生態體系，而是當今政府的「新自由主義」，對此「文化例外」傳承的根本影響。 也就是這樣控訴，讓政壇、媒體、電影界各自的意識形態現形。 新自由主義政府顧左右而言他，將其傳承的法國百年電影資源體系作為擋箭牌，漂亮隱藏其野心──將國家電影政策「自由化」（被批評為「財團化」）之執政方針。某些媒體控訴「左派惡魔」，卻自曝其將電影視為「脫離現實的消遣」。電影界的某些製片人，更希冀以「自由化」，鞏固商業電影最大利益，進而讓藝術電影「回歸市場競爭」，也就規模越來越小，最後自行消失，眼不見為淨。 這也是為何，〈電影筆記〉（Cahiers du cinéma）前主編，影評人傅東（Jean-Michel Frodon），於第一時間專文指出，「潔絲汀．楚特的發言具有正當性」，因為她自身就活在這個電影生態體系之中，看見未來「菁英新自由主義」的發展野心，指出當今急迫的「文化例外」社會意識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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