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04|閱讀時間 ‧ 約 23 分鐘

人可以後知後覺到什麼程度1

    「那你拍個照片過來。」他緊緊追問,「我來接你吧?你在哪?你和誰在一起?」
    到後來聲音越來越急迫,靜靜的臉色也越來越白,我看她緊張地似乎都要吐了。
    我終於不耐煩起來,「張勉!你還沒完了是吧!「
    那邊張勉似乎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終於悻悻地住了口,
    「好啦好啦,我就是關心你,早點回來哦,我在家給你煲了湯。」
    掛斷電話之後,我和靜靜都鬆了口氣。
    可她的視線落在我的手機上,突然凝固住了。
    「冉冉……」她顫聲道,「你、你看看通話記錄?」
    我低頭一看,明明剛接通過的電話,此時卻沒有任何通話記錄。
    靜靜的臉比哭還難看。
    「我說了,他真的已經死了。」
    爲了怕「那東西」懷疑,我和靜靜約了第二天一起去醫院。
    我一個人戰戰兢兢地回家,卻在電梯裏碰到了相熟的鄰居太太。
    「啊呀。」鄰居太太誇張地感慨了一聲,「儂搬到啥地方去啦?吳都老多辰光勿看到儂了。」
    我靈機一動,試探性問她,「這幾天我家晚上做菜,有沒有吵到你們啊?」
    「勿有的。」她搖了搖頭。
    我有些詫異,那麼大的剁骨頭聲竟然都沒有人聽見?
    「那就好,我老公最近在練煲湯,我就怕他吵到你們。」
    「儂先生?」她疑惑地仔細想了想,「張先生是哇,吳老長辰光勿看到伊了。」(你先生?張先生是嗎?我好久都沒看見他了)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來,強笑道,「那……可能是沒碰到吧。」
    她突然一拍頭,「是了,伊前兩天幫吳發過消息額,剛儂在養身體,要阿拉看到了就幫伊剛。」(是了,他前兩天給我發了消息,說你在養身體,要我看到你了就跟他說)
    「啊喲,儂身體好點了伐?現在這樣有腔調的男人可不好找了,來來消息吳幫儂看看,吳還特意留下來幫吳老公剛。」(啊喲,你身體好點了嗎?現在這麼好的男人可不好找了,來來你看看他給我發的消息,我還特意拿給我老公看了)
    「奇怪,哪能消息尋不到的啦?吳一直不刪消息的呀。(奇怪,消息怎麼會找不到了?我從來不刪消息的呀)」
    眼看鄰居太太絮絮叨叨地找着手機裏的消息,我心中的猜測愈發肯定。
    張勉真的在找人盯着我。
    恐怕他……早就不是人了。
    13
    靜靜有事耽擱到了晚上,幸虧張勉晚上加班,我和她一起去了一趟醫院,果然沒能找到那個女人的信息。
    這年頭病人信息都保密,怎麼可能我們輕而易舉就能查到?
    在她的鼓動下,我調取了自己和張勉的醫保記錄。
    果然。
    我已經半年沒有購藥記錄了。
    如果張勉已經是個死人,那這件事就能說得通了。
    一個死人,怎麼可能給我繼續買藥呢?
    「冉冉。」靜靜小心翼翼跟我說,「你說,張勉會不會是在找替身呀?」
    「要不,我們想個辦法,去廟裏拜一拜,把他給收了吧?」她緊張地吞了下口水,「我聽說,普陀寺很靈驗。」
    一語驚醒夢中人。
    「但是……」我有些遲疑,「之前他還跟我說,要跟我生個孩子,說要去廟裏拜拜,他會不會根本不害怕這個?」
    靜靜的聲音都變得尖利了起來,「生孩子?你要跟張……跟一個鬼生孩子?」
    她整個人看起來充滿戾氣而瘋狂,我嚇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她。
    「你怎麼了?」
    靜靜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勉強對我笑了笑。
    「冉冉,我是太害怕了,我們不能再這麼被他糾纏下去。」
    「你答應他,去山上拜佛,我們把他除掉吧。」
    14
    我試圖跟張勉溝通去廟裏拜佛的事情。
    奇怪的是,之前他明明對此十分熱衷,但當我開始正式跟他提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就開始百般推脫。
    這更加印證了我的懷疑。
    本來就是,哪裏有厲鬼不害怕去寺廟的呢?
    我開始想方設法地哄他去。
    張勉的態度也越發焦躁,夾雜着靜靜越來越頻繁的催促,有幾次甚至張勉還在我身邊,險些就讓他發現了。
    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壓力也日益增大。
    張勉每天還按時回家給我做飯,像平常一樣哄我開心,給我買各種各樣的禮物。
    他是真的想讓我懷上孩子,我想方設法拒絕,眼見他也越來越陰鬱……
    這樣整日裏被一個不是人的東西盯着。
    我的精神都快要崩潰了。
    幸虧「張勉」爲了維持人類的表象,每天還要正常上班。
    我悄悄打開了他的電腦,企圖找出點蛛絲馬跡。
    可他的電腦十分正常,唯獨……找不到他的瀏覽記錄。
    我咬了咬牙,下單了一個上門的電腦服務,約了個小哥上門來進行維修。
    他一進門就打了個寒顫。
    你家這空調打的真低啊。」
    「低嗎?」我有些茫然,伸手去拿遙控器,準備把溫度調高點,卻發現空調壓根就沒開。
    小哥也咋舌,他舉起智能手環給我看,
    「今天外頭可有28°,您家這溫度……我尋思着能有16°都夠嗆。」
    他一邊打了個寒顫一邊把袖子都放了下來,我明顯看到他的胳膊上起了一溜的雞皮疙瘩。
    我後知後覺地看着自己的長袖家居服,難道是我穿太多了?
    小哥動作很快,迅速幫我修復了瀏覽記錄。
    他一邊看一邊咋舌,到最後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末了小心翼翼地轉頭看我,
    「姑娘,這……是誰的瀏覽記錄,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不用了。」我勉強笑了笑,「這是我妹妹的電腦,她是法醫專業,所以……要掌握的東西比較奇怪。」
    小哥很明顯沒有相信,但還是被我打發走了。
    出門的時候他頓了頓,在門口放下一張名片。
    他對我說。
    「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打這個電話。」
    我把那名片隨手收了起來,轉身坐回了電腦前。
    看清搜索記錄的時候,我的視線凝固了。
    那上面赫然是。
    「窒息幾分鐘會死。」
    「如何處理屍體。」
    「家用菜刀如何砍整豬。」
    以及……近十年來的各種殺妻案細節。
    我的牙齒劇烈地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張勉登在電腦上的郵箱忘記退出,「叮」地一聲,發來了一封郵件。
    我沒在意,隨手叉掉的時候不小心點了點開,是一條亢長到不可思議的鏈接地址。
    我想了想,先把郵件恢復成未讀,然後點開了那個鏈接。
    三分鐘後,我嘔吐着關掉了視頻。
    那竟然是一個將活人分屍的視頻!
    甚至下面還貼心地配上了每一個步驟的詳細操作記錄,好像唯恐看的人不知道該如何操作。
    張勉看這種東西做什麼?!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上來。
    難道……他想殺我?
    就在這時,張勉的電話打了過來。
    「冉冉,家裏我的郵箱是不是沒有退出呀?」
    我強自鎮定,「沒有啊。」
    「哦,我剛纔有個郵件明明沒看可顯示了已讀,我還以爲是你不小心點開了。」
    「誰要看你的郵件。」我忍住顫抖的牙關,故意道,「怎麼,你給小三買包包的訂單怕被我看見?」
    張勉在那邊登時大笑了起來,「怎麼可能,不過我看見LV有個新出的一個圓餅包包特別可愛,適合我家寶寶,我已經讓同事幫忙買了,今晚就給你帶回來。」
    「真的嗎!老公愛你哦!」我強行讓自己發出愛嬌的聲音,壓抑住內心嘔吐的慾望。
    他在試探我。
    張勉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知道LV這一季的新品,更別提還是這種不加價根本買不到的熱門款?
    他在外面真的有別人。
    13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要去找那個女人。
    出門的時候我看了看天,不知道爲什麼,這段時間總是陰沉沉的,明明是下午三點,可看天色都黑到六七點了。
    在醫院門口我徘徊了很久,發愁該怎麼進去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你是……朱冉?」
    我詫異地回頭,正看見一個男醫生正疑惑地叫我。
    見我表情茫然,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是宋川。」
    竟然是我高中同學?
    我印象裏他是個圓圓的小胖子,怎麼變成帥哥了?
    「是你呀。」我鬆了口氣,肩膀也放鬆了下來,「你怎麼在這裏?」
    「我在這家醫院的產科上班。」他對我溫和地笑了笑,隨即上下打量了我,「你來這裏是……」
    我心中登時浮起一個念頭。
    「我……老公出軌了。」我垂下頭,幾乎是毫不掩飾地掉下淚來,「那個女人……在你們這裏做產檢。」
    宋川登時有些手足無措,「哎哎你別哭呀。」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遞給我,手帕的一腳竟然還繡了一個字母,是個花體的R。
    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哭着實不好看,他帶着我去了他的辦公室。
    我知道這是違規……可我還是利用了他。
    宋川替我查了近一年來的產檢資料,尤其是跟我差不多月份的女人。
    可是……根本就沒有符合靜靜說的那個人。
    「誒?」宋川輕輕的「咦」了一聲,「吳……靜?」
    「朱冉,你來看看,是不是她?」
    聽到名字的時候我已經如同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在看到信息的時候我簡直眼前一黑,之前一直壓抑在胸口的怒火登時噴薄而出。
    吳靜?
    那不就是靜靜的名字嗎?
    難道張勉外面的女人就是她?!
    那她爲什麼還要告訴我這個消息,給我指這條路?
    難道就不怕我發現事情的真相?
    我只覺得腦海中猶如一團亂麻。
    靜靜是我的大學室友,張勉是我們的學長,甚至我和張勉認識還是靜靜介紹的。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可我想起見到靜靜的時候她並沒有懷孕,於是問吳川,「可她現在也沒有懷孕?」
    「她流產了。」吳川看了一下檢查記錄,「大概是28周的時候,胎心突然停了。」
    竟然在我之前?
    我回憶起她對我說的張勉出車禍的事。
    所以是她想用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上位不成,所以才和張勉合謀企圖害我?
    如果張勉真的死了,而且因爲這件事纏着她的話,也好像能說得通。
    這孩子究竟是我的,還是靜靜的?
    14
    我去了靜靜的公司,她竟然早就從公司離職了。
    我又去了她租住的公寓,房東說她三個月前就退租了,那她現在會住在哪裏?
    晚上回家之後,張勉果然又端出了一碗煲好的湯。
    我哪裏敢喝。
    藉口和靜靜在外面喫過了,太撐了喝不下去。
    張勉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看,可也沒有強迫我。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他似乎有些怕激怒我?
    我給張勉臨睡前喝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藥,趁他睡着之後,我摸出了他的手機,小心翼翼地用他的人臉解鎖了手機,可是卻並沒有和靜靜的聊天記錄。
    我想了想,用張勉另一隻手的小指試了一番。
    手機果然進入了另一個頁面。
    果然,這種機型一機兩界面的設置。
    他有一個見不得光的微信小號。
    我用「寶貝」「愛你」「睡」之類的關鍵詞搜了一遍,出來的結果讓我的手都在發抖。
    那些令人作嘔的聊天記錄以及小視頻,都被分門別類好好收藏了起來。
    來自不同的女人。
    即便是靜靜,也只是他獵豔羣體中的一員而已。
    張勉不喜歡刪聊天記錄,應該說,他把這視爲自己獵豔的紀念。
    可我沒想到,他竟然早在大學時就已經和靜靜鬼混在了一起。
    在張勉面前,靜靜如同一條毫無尊嚴的舔狗。
    她告訴張勉一切我的愛好,我的行蹤,在我們吵架時居中勸和,讓張勉投其所好,這纔有所謂大學時人人豔羨的模範情侶,神仙眷侶。
    至於張勉爲什麼要和我結婚,無非是圖我繼承了父母豐厚的財產,又沒有親近的親戚,等我一死,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喫上絕戶。
    他一再對靜靜表示,等我死後就會跟她結婚,到時候拿着我的遺產,他們倆就能過上快樂的人上人生活。
    一對賤人。
    我只覺得空前的荒謬。
    我一心一意愛着的男人,竟然從一開始都不過是隻想讓我死。
    而我所謂的閨蜜,從一開始就是幫兇。
    至於那個強姦犯。
    那個人分明就是張勉!
    張勉這個人控制慾極強,就算是自己不要的東西,也容不得別人對我動手動腳。
    可笑靜靜還以爲自己花錢從外面找來的流浪漢得了手,在我孕期一直給我發消息刺激我的人就是她!
    「你看完了?」張勉的聲音陰惻惻在我耳後響起。
    我登時打了個寒顫。
    他的眼睛裏全是漆黑的瞳孔,一點眼白的都沒有,
    「我給你灌了那麼多陰氣,你現在感覺自己怎麼樣?」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他總是纏着我求歡了!
    這根本就是讓我在鬼氣裏越陷越深!
    所謂的人肉湯,都不過是爲了加深這一點!
    我只覺得自己彷彿誰在一個冰窟窿裏,連牙關都忍不住打起架來。
    張勉的手如同鐵鉗般死死箍住我,我正要驚恐地叫出聲來,卻被一隻小小的手捂住了。
    我睜開眼,鬼嬰的臉正緊緊地貼着我。
    它對我說,「快跑,快跑!。」
    在我身後,張勉古怪地嘻嘻笑聲響了起來,掐住我脖子的手越來越緊,我聽到他的聲音對着鬼嬰說。
    「抓住你了。」
    在極度的缺氧中,我再次昏厥了過去。
    第二天是週末。
    等我睡醒的時候,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坐在了車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爲什麼會睡得那麼死?
    見我醒了過來,張勉興高采烈地跟我說,
    「寶貝,你前段時間不是說要去廟裏拜拜?今天我看天氣好,剛好一起去吧。」
    我看着外面陰沉得幾乎要黑下去的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他的笑容裏透着一股子陰森。
    我悄悄地掏出手機,給宋川發了條消息。
    「救命!」
    幾乎是立刻,他回了個1。
    之前在我離開的時候,宋川不放心,給了我一個有追蹤功能的掛件,讓我掛在手機上。
    又跟我說,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給他發消息,他會盡快趕到。
    我還沒來得及放下心來,張勉的頭卻在此時緩緩轉過了一百八十度。
    他就這麼盯着我,臉上的微笑彷彿凝固在了臉上,「冉冉,你在給誰發消息?」
    「給靜靜。」我勉強保持住笑容。
    「你手機上的掛件挺有意思的,什麼時候買的?」
    張勉的聲音不知爲何聽起來總有種粘膩而冰冷的感覺,像蛇。
    「怎麼一股消毒水味道,」他嫌惡地皺了皺鼻子。
    緊接着,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伸手從我手中一把搶過手機,竟然連帶着掛件一起扔了出去!
    「張勉!」我怒道,「你在幹什麼!」
    「是那個野男人嗎?」張勉並不看前面,只是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着我,「有人告訴我,你昨天和一個男人在醫院見面了,他是誰。」
    他怎麼會知道我去了哪裏?
    我腦中一片混亂,勉強道,「我就是覺得身體不舒服,去醫院看看。」
    「哦?」他冷笑了一聲,「那爲什麼要去看產科。」
    他真的在跟蹤我!
    越靠近寺廟,我覺得越是暈眩,「是我高中同學,你別想太多。」
    「希望是這樣,」他伸手過來摸我,我企圖往後躲卻沒躲開,那隻搭上來的手潮溼冰冷,彷彿一具屍體。
    「別在意。」他又恢復了溫柔的笑容,「我只是太在乎你了寶貝。」
    我卻只覺得瑟瑟發抖,爲什麼當時沒發現他竟然是這樣一個變態?
    15
    等距離寺廟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已經癱軟了下來。
    難道是天天跟鬼怪待在一處陰氣太重,已經不算是一個活人了,所以纔會對寺廟有這麼大的感應?
    可張勉卻彷彿什麼都感覺不到,強行帶着我繼續往裏走。
    我只覺得那股灼燒感越來越強,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吳川……他能找到我嗎?
    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竟然是在寺廟的客房內。
    天知道普覺寺香火這麼旺盛,張勉怎麼還能在寺廟中找到了一間房。
    我強撐着渾身的痠痛爬起來,卻聽見隔壁的房間傳來聲音。
    竟然是靜靜?!
    她和張勉正在小聲爭執。
    「你瘋了,你怎麼帶她會來這裏?」靜靜緊張地說。
    難怪我一直找不到她,原來她躲在了這裏。
    「她現在白天都開始到處跑了。」張勉的聲音透着一股恐懼,「我想辦法壓住了她,這才把她帶了上來。」
    「這裏一定能保護我們的!」
    爲什麼他們那麼怕我?
    「可是……」靜靜的牙關在打架。
    「有一次半夜她看見了,」張勉的聲音驟然變得十分陰森,「她簡直是個怪物。」
    他的聲音有輕微的顫抖,「我明明用斧頭劈開了她的頭,可我第二天回來,她竟然好端端地睡在牀上。」
    「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靜靜的聲音驟然尖了起來,那是極度的恐懼,
    「你爲什麼不看我給你發的消息,大師們今夜都不在,你不知道嗎?」
    「今天是她的忌日,你這是要我們死在這裏!」
    「什麼消息?」張勉明顯慌亂了起來,「我沒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啊?」
    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我瞪大了眼,發現那竟然是吳川。
    他雙眼通紅,在看到我的一瞬間就跪了下來。
    我嚇了一跳,難以置信地撐起身子,他卻往我手裏塞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具小小的嬰兒骸骨。
    在握住它的一瞬間,我整個人一個激靈,突然間什麼都想了起來。
    是啊,爲什麼到現在我才發現呢?
    我看着自己的手,終於發現那當中竟然透着一股青白的死氣。
    我想起來了。
    噹噹噹,這是我骨頭被砍碎的聲音。
    咔擦咔擦咔擦,這是大塊骨頭餵狗的聲音。
    最後。
    我被分別從浴室、廚房、廁所倒進了下水道。
    嘩地一聲,被沖走得乾乾淨淨。
    兩噸水,足夠了。
    原來。
    我早就死了。
    難怪我每每睡到他下班才醒過來。
    難怪鄰居太太從未見過我。
    難怪我能出去的時候都是晚上。
    難怪……我似乎沒有任何朋友。
    死人怎麼還會需要購藥記錄呢?
    至於每次碰到張勉都感到冰冷僵硬,因爲那個僵硬的人本來就是我。
    至於消息,怎麼可能收得到。
    那條消息,早就被我刪了。
    嘻嘻。
    16
    「你都想起來了?」吳川靜靜地看着我。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笑容緩緩咧到了耳後,露出猙獰的利齒。
    「不要在這裏。」他擔心地握住我的手,「我幫你帶他們回去。」
    「在這裏,你會魂飛魄散的。」
    「沒關係,我本來就死了。」我抽回手,誠摯地盯着他的眼睛,「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在這個對人性幾乎絕望的時候,還保留了一點希望。
    如果不是吳川的幫忙,我根本想不起來自己其實早就死了。
    那天除了查到靜靜的產檢記錄之外,其實還查了我的。
    作爲一個三十週的孕婦流產,我竟然沒有後續的複診記錄,奇不奇怪?
    我把之前遭遇的種種不對同吳川仔細說了,他再四處調查取證,甚至不惜請假到我們小區去應聘保安。
    可惜都一無所獲。
    直到我腦海中出現了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直到在我家的浴室裏檢測出了大片的魯米諾反應。
    那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活人能有的出血量。
    我這纔想起了一切。
    大概是因爲陰陽本來就不相干,我時常會失去關於和陽間人溝通的記憶。
    因爲我根本沒有接受自己已經死亡的現實,所以會選擇性消除那些和我「死亡」相關的東西,這纔是我總是記憶混亂的真相。
    當我確定了自己已經死去之後,之前那些混亂失去的記憶當然會回來。
    我開始讓鬼嬰恐嚇他,想方設法讓張勉察覺到我即將想起一切,極度的恐懼讓他主動帶着我去他自以爲可以保命的廟裏。
    也是他的死期。
    他不知道,高僧們早就被吳川請去外地做法事,他們是決計趕不回來的。
    現在剩的不過是一些小魚小蝦。
    「冉冉。」吳川長長嘆了口氣,「我早就知道你失蹤了。」
    「對不起,即便知道你結婚了,我一直在默默關注你。」他咬緊了牙關,「在張勉帶着那女人來產檢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不對,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就讓那個畜生……」
    「放心吧,我不會害你,是我自己眼瞎,識人不明。」
    我故意讓自己表現得彷彿一個沒有良心的厲鬼。
    也是現在,我才知道他居然悄悄喜歡了我這麼久。
    可是,人鬼終究有別,他爲我做的夠多了,我不能再害他了。
    他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脣,
    「我不是怕別的,我也不知道你爲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我就怕你萬一沾了血腥,影響你轉世。」
    我衝他微笑。
    他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這麼做,便不再勸阻。
    「不能讓他們死得這麼輕鬆。」我衝吳川笑了笑,「好了,你的任務完成了,現在可以走了。」
    「可是……」吳川還很猶豫。
    「放心吧,今晚他們不會死在這裏,」我衝他笑了笑,「他們會有更悲慘的方式死去。」
    張勉從門外回來的時候,一推門險些撞上我的臉。
    他登時嚇了一跳,「冉冉?你怎麼會在門口?」
    黑暗中,我側着頭盯着他,聲音冰冷又緩慢,「你去了哪裏?我聽見你在和靜靜講話。」
    張勉果然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其實一直在害怕我?
    害怕那就更好了。
    做賊哪會不心虛?
    「我渾身都好痛。」我刻意搖搖晃晃走到他面前,刻意拉長的指甲搭上了張勉,他嚇得渾身發抖。
    我嘻嘻笑了起來,正對上張勉因爲驚恐而不斷睜大的眼睛。
    「冉冉……冉冉你要幹什麼?」
    我覺得身上充斥着無窮的力量,輕快地走近他,抓住他的脖子。
    原來這個男人,居然也是有溫度的?
    「我好痛啊,你砍了我那麼多刀,還把我的孩子掏出來……」
    我的身上出現了無數道裂口,鮮血滴到張勉的身上,嚇得他整張臉都成了青白色。
    「老公,我好痛啊……」
    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響起,隨即,一股腥臊味傳來。
    張勉臉色慘白,他竟然嚇得尿了褲子。
    靜靜聞聲轉了過來,正見到我把張勉高高舉起,重重砸到地上的場面。
    她登時尖叫了起來,轉身就想跑!
    這哪行,我一把把她抓住,也重重摜在了地上。
    一條斷骨從她的小腿穿出,她忍不住哀哀慘叫起來。
    張勉和靜靜如同兩隻狼狽的野狗一樣在地上的尿漬中發抖,說不出的腌臢噁心。
    他們在瘋狂地求饒。
    我咯咯笑了起來,「那沒事呀,我只殺一個,你看,你們是誰?」
    張勉果然將目光轉向了靜靜,「靜靜,靜靜你愛我的對吧,你捨不得我死對吧……」
    靜靜難以置信地盯着他,「張勉,你在說什麼王八蛋的話!」
    「我爲你付出那麼多,爲你打胎,看着你娶別人,爲你做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現在你告訴我說你要我替你去死?」
    「你說的是人話嗎!」
    她發瘋般撲上去,卻被張勉藉機一把抓住,然後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
    靜靜的眼睛驚恐地睜大,腳在地上無力地踢蹬,從嗓子裏只能發出氣音,指甲在張勉手上抓出無數道血口,但那有什麼用呢。
    我看着她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直到停止了呼吸。
    張勉衝我討好地笑,「冉冉,你看我殺了她,我最愛你,我這輩子最愛你。」
    「你……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倒是忘了,你做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對張勉冷笑了起來,「上一次,我也是這麼抓你的手背和手腕,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呢?」
    張勉張口結舌,他哪裏敢說。
    沒錯,那次我在張勉手上看到的白色痕跡,根本不是什麼鬼嬰,那是我臨死掙扎時留下的傷口。
    可他怎麼對人說的呢?
    因爲失去了孩子,朱冉發瘋,那是他爲了阻止我自殘留下的傷疤。
    營造了一個多好的好丈夫形象。
    再過些日子,就連我的意外保險都能領得名正言順。
    靜靜的死只是第一步。
    我一步步逼近張勉,他嚇得把靜靜的屍體甩到一邊,在我面前瘋狂地磕頭。
    「冉冉,你聽我說,我沒有想要害你,真的。」他苦苦哀求,「都是靜靜那個賤人!是她跟我說,只要殺了你,」
    「哦?那你把她也像我一樣處理掉。」我定定地看着他,「我今晚就不殺你。」
    張勉在原地猶豫了好一會。
    然後,他真的做了。
    在我的旁觀下,他熟練地把做着一切,和我一模一樣的死法。
    在他做完之後,110已經停在了寺廟外。
    張勉驚恐地大叫起來,可他已經被收到報警信息趕來的110給抓走了。
    連帶着他夢想的榮華富貴,一切的一切。
    都在殺人犯前戛然而止。
    你以爲這樣就完了?
    當然不可能。
    張勉入獄之後,我抱着孩子每天出現在他牀邊,恐嚇他,折磨他,不過一個晚上,他就屎尿失禁,不成人形。
    第一晚,在他清醒的狀態下讓他砍斷自己的一條腿。
    第二天,是胳膊。
    ……
    不得不說,張勉真的很惜命。
    一直拖到第五天晚上,他才用唯一的右手磨尖了牙刷,捅進了自己的喉嚨。
    與此同時,家裏那張終止妊娠單上的「你是我的」突然燃燒了起來。
    我盯着那張病歷,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至於宋川?
    當然不是一個意外。
    我早就知道他在那家醫院工作。
    善惡到頭終有報,做完這一切,也許我也該離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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