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後知後覺到什麼程度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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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深夜都聽見老公在剁骨頭煲湯,可卻從沒見過哪來的肉和骨頭。
我懷疑他——已經不是人了。
凌晨三點,我又一次被剁骨頭的聲音吵醒。
嘆了口氣,在牀上翻了個身,發愁明天要怎麼跟鄰居解釋。
我老公張勉是個廚師,這段時間要參加一個廚藝比賽,他下班很晚,到家還要勤奮練習到半夜。
這年頭,連米其林都這麼捲了嗎?
門突然被推開了,張勉一步步走了進來,沒發出半點聲音,步伐十分僵硬。
「冉冉……」他在黑暗中輕聲喊我。
伴隨着濃烈的肉香,我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飢餓。
可一股莫名的恐懼感湧上心頭,我側身閉上眼,企圖假裝自己睡着了。
身邊沒有半點聲音,過了好一會,我以爲他已經走了,這才試探性睜開眼。
一睜眼,就和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面對上了。
1
他竟然一直趴在牀邊直勾勾地盯着我,臉上微笑的弧度,僵硬得彷彿畫上去的一般。
「就知道你在裝睡,湯好了,要不要起來喝一碗?」
濃重的黑暗中,他的臉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不……不喫了。」我覺得嗓子有些發乾,「這麼晚喫東西會長胖的。」
「誰說的,你胖一點,肉多一點,才更可愛。」他的聲音中透着一股子令我不適的粘膩。
「行,那你先睡,我給你在桌上留了一碗,明天早上起來記得喝。」
「一定要記得喝哦。」
「老公。」我打了個寒顫,輕聲喊道,「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麼晚做菜,吵到鄰居就不好了。」
「放心。」他回頭對我笑,「我已經都跟他們說好了。」
一陣睏倦湧上,我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作爲一個資深社恐患者,不需要面臨鄰居暴怒的投訴實在是太好了,我登時鬆了口氣。
張勉早就上班去了。
可我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奇怪,旁邊的牀單整整齊齊,難道昨晚張勉沒有上牀睡覺?
2
桌上擺着一碗涼透的肉湯,上面浮着一層油膜。
我猶豫地端起來,突然一陣毛骨悚然的噁心湧上心頭,衝到衛生間去吐了個一乾二淨。
我吐得天旋地轉,想撐着馬桶站起來去喝點水,不料胳膊一滑,整個人重重地側摔在地上。
手無意中碰到馬桶後的空隙,一個黑色塑料袋被我勾了出來。
好奇心作祟,我伸手戳了戳,似乎是一團軟軟的東西。
昨晚的恐懼感又浮上心頭,我顫抖着打開塑料袋。
劇烈的惡臭傳來,那裏面赫然是一團爛肉!
家裏爲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嚇得慘叫一聲,把那東西遠遠地扔開去。
惡臭的肉團中掉出一張被仔細塑封的紙。
我顫抖着伸手拆開,發現裏面藏着一張胎兒的四維圖照片。
那上面清晰地寫着,終止妊娠,30周。
將照片翻過來的一瞬間,迎面而來滿滿的血紅字,跡充斥着我的視野。
「他要殺你!」
「快跑!」
密密麻麻的字跡寫滿了整張照片,那赫然是我寫的字。
更可怕的是。
那上面有人仔細地用深黑紅色的糊狀物勾勒了四個字。
「你是我的。」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我的眼前隱約出現了兩條紅槓。
「老公我懷孕了!」我依稀聽見自己快樂又羞澀的聲音。
張勉……張勉說了什麼呢?
記不清了。
無數個聲音和畫面砸向我,周圍不知何時電燈開始滋啦滋啦的閃動。
我終於抵擋不住,暈了過去。
3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重新躺在了牀上。
家裏漂浮着飯菜的香氣,張勉下班了,正在廚房做飯,剛纔的驚魂彷彿只是一場夢境。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剛纔難道是在做夢?
「冉冉小豬,快起牀!」張勉笑眯眯推門進來,一把把我打橫抱起,「把小豬送去宰了開飯嘍!」
我忍不住劇烈地掙紮起來,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你放開我!放開我!」
張勉嚇了一跳,趕緊把我放下來,「怎麼了怎麼了?做噩夢了?」
我餘悸未消,還沒來得及退開又被他緊緊地抱住,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責。
「都是我的錯,不該嚇你,今晚煎了你愛喫的牛排,我還給你帶了塊紅絲絨蛋糕,不生氣了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向來溫暖的身體冷得像冰,抱我的胳膊更是堅硬得如同兩條凍肉,我登時打了個激靈。
等到和張勉面對面坐在餐桌上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他,「老公,你今天早上給我留的湯……」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我,「什麼湯?」
我只覺得嗓子幹得可怕,「一碗紅紅的湯,我聞着很腥……」
他的神情更迷茫了,伸出手摸摸我的額頭,
「昨天餐廳臨時接了個大單,我怕太晚回來吵到你就在公司睡了,你是不是睡糊塗了?」
「你不要騙我!」我的聲音都有些變調,「昨晚你明明不是在做飯嗎?」
張勉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衝我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是,是啊,我剛跟你開玩笑呢,我昨晚在家。」
我的懷疑更濃了。
喫完飯之後,他企圖跟我親熱,我摸着他周身溫度又暖和了起來,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現在是冬天,多半是他之前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凍着了,所以剛纔抱我的時候身上才那麼冷。
洗澡的時候,我還特意摸了一下馬桶後面,果然什麼都沒有。
這下另一半的心也落了地。
或許,真是我睡糊塗了。
我和張勉是校園戀愛,婚後誰都誇我們神仙眷侶。
他寵我寵到連孩子都不肯要,說我有了孩子就不會那麼愛他了。
跟個小朋友一樣耍賴,我簡直拿他沒辦法。
今晚張勉格外癡纏,對我的索取一如既往,周身着實也沒摸出來哪裏不對勁。
我不覺得暗暗笑話自己,看來真是自己今天睡太多才會想多。
4
半夜的時候我突然驚醒過來,廚房裏傳來一下一下利器剁肉的聲音。
那種熟悉的恐怖感再次籠罩住全身,我忍住打顫的牙關爬起身,光着腳悄悄走了過去。
張勉正背對着我,一下一下機械地剁着肉,整個料理臺上都濺滿了血跡。
我下意識捂住了嘴,這才按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慘叫。
張勉把肉和骨頭倒進陶瓷罐燉上,又灑了一大把香料,不多時,熟悉的濃香很快傳了出來,,
我一點點瞪大了眼睛,往後退去。
可就在這時,我的腳踝被一雙冰冷的小手抓住了。
我機械地低下頭,正和一個渾身青紫的嬰兒對視。
它死死抓住我,張開的嘴裏滿是密密麻麻的細齒。
然後,它一點一點裂開嘴,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聲。
我終於忍不住慘叫了起來!
這動靜果然驚動了張勉,他緩緩轉過來,光裸的上半身上全是半凝固的鮮血。
他的眼中只有眼白,怪異的笑容拉到嘴角。
他就這麼用眼白直勾勾地盯着我,手裏倒提着一把鋒利的剔骨刀,笑着朝我走了過來。
「冉冉,你怎麼醒了?」
我低下頭,嬰兒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手腳並用地往後爬,極度地驚恐中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張勉……張勉他還是人嗎?!
我掙扎着爬起身,朝着大門的方向連滾帶爬衝過去。
可我一轉頭!張勉的臉竟然不知何時貼在了我的頸側。
他口中噴着腥臭的腐肉氣息,笑容幾乎咧到了耳後根。
「還是被你發現了。」
他低頭靠近我,刺鼻而可怕的血腥氣撲了我滿臉。
我嚇得驚聲慘叫起來,拼命地踢他,可卻彷彿踢到一塊冰冷的鐵板,根本掙脫不了分毫。
鮮血順着刀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冉冉,你去和我們的孩子作伴好不好?」
孩子?
什麼孩子?!
他的笑容終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猙獰無比的臉,眼白上全是血絲。
「你的那個孽種啊!」
「你背叛我,和別的男人生下的孽種!」
他舉起刀,高高地劈了下來!
5
我慘叫一聲,從牀上坐了起來,整個人彷彿從水裏撈起來一樣,渾身忍不住地顫抖。
張勉依舊不在家。
我渾身全是冷汗,伸手摸起手機,發現有一條張勉的微信。
「寶貝,我出差三天了,你都不想我,票圈不給我點贊也就算了,居然一條微信都不給我發。」
「說!你是不是和哪個野男人鬼混去了!」
小狐狸委屈巴巴.jpg
下一秒,那隻可愛的小狐狸突然變成了張勉那張裂到耳後的臉,滿臉鮮血地死死貼在屏幕上,彷彿要從裏面爬出來!
我渾身一抖,把手機丟出去老遠,冷靜了好一會之後才顫抖着打開電腦,登陸了張勉的icloud。
我要看看他這段時間到底在哪裏!
然而照片上,他分明和同事們在一起,的的確確在千里之外的S市出差。
那我這段時間看到的人,究竟是誰?
我壓下恐懼拿起手機,幸虧那裏面已經沒了剛纔的東西,趕緊發着抖給閨蜜靜靜打電話。
「滴——滴——」
等待接通的時間如此漫長,我神經質地咬着手指,不住地在心裏催促她快接電話。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接通電話的一瞬間,有一陣輕微的電流乾擾聲響起。
緊接着,靜靜輕快的聲音響了起來。
「冉冉!你今天怎麼捨得給我打電話啦?」
我剛想說話,一絲古怪湧上心頭,話到嘴邊突然打了個彎,「我今天在家突然想起大學時候你那個帥表弟了」
「你都好久沒聯繫我了。」她撒嬌般說,「一打電話就只知道問表弟,不守婦道的女人,我來找你,順便帶他過來一起呀?」
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她什麼時候有過表弟?
接電話的人是誰?
那邊的「靜靜」還在反覆追問我。
「冉冉,你怎麼了?」
「你說話啊?」
「你怎麼了!」
……
到後來,聲音越來越淒厲,不管那東西究竟是什麼,總之絕對不可能是靜靜。
我連滾帶爬地把電話給掛了,提起的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客廳的大門突然被敲響了。
「靜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冉冉,開開門呀?」
「我是靜靜,我知道你在裏面……」
……
見我一直不回話,外面那東西敲門的聲音越來越響,到很後面簡直是開始瘋狂地砸起門來。門上的灰塵被砸得噗噗往下落,幸虧那門足夠結實,它只能在外面發出瘋狂的嚎叫。
我靠在門上,只覺得一陣陣心悸腿軟。
等到外面那東西終於平靜下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
中午的太陽慘白地掛在天上,我不敢出門,顫抖着給物業打了個電話,讓他們來人看看,說剛纔有人在砸我的門。
人來得很快,一箇中年大叔和一個年輕小夥子,聽我描述剛纔有人在外面砸門的時候,他們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古怪。
「張太太。」他們對我說,「不然我們幫您聯繫一下張先生可以嗎?您這棟樓這段時間內都無人進出,我們查過監控了。」
怎麼可能?
我想給他們指剛纔那個東西砸掉下來的灰,卻發現地上竟然乾乾淨淨。
我簡直要忍不住尖叫起來,恐懼感讓我渾身都在發抖。
更可怕的是,就在打開門,他們站着的身後樓梯間的角落……
靜靜的頭正一點點露出來,衝我露出了一個陰森的微笑。
還是那個年輕的保安看我實在怕得厲害,發了善心。
「不然,您要不去我們那坐坐?」他硬着頭皮頂住中年保安的壓力,「您看您一個人在家待着也害怕,我們那好歹人氣足點。」
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保安室果然好多了,我不死心地又看了監控,兩個保安怕燻到我,遠遠地站在門口抽菸。
我隱約聽見中年保安埋怨他,
「我不是跟你說過,張先生都跟我們報備過了,他太太神經有問題,你這麼把人帶出來,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有問題?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精神有問題?
6
天知道電話那頭的會是什麼東西。
我想了想,直接去找了我的心理醫生。
沒錯,其實我也……沒那麼正常。
天色已經暗了,王森原本都準備下班了,看到我的時候顯得格外的驚訝,
「朱小姐?你怎麼現在過來了,最近感覺怎麼樣?」
他給我端了杯水,可我卻什麼都喝不下。
「怎麼了?」王森仔細觀察我,「你臉色不太好。」
我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猶豫地開口,「我……覺得我見鬼了。」
王森耐心地聽我說完,末了對我笑了笑,
「大概是幻覺,張先生很久沒來我這裏開藥了,這樣吧,我給你重新開一點,你先喫着。」
他不相信我。
「我這段時間睡眠不太好。」我對他說,「總是夢見一個嬰兒對我哭着叫媽媽。」
我看見在醫生身後的角落,那個渾身青紫的嬰孩緩緩露出了頭。
他的眼睛中沒有眼白,黑洞洞地凝視着我,然後指了指王森,緩緩地對我搖了搖頭。
它在說什麼?
王森不可信嗎?
「我還是想給那孩子做個超度,去廟裏點盞長明燈。」我試探性問他。
「那件事給你帶來的創傷太大。」王森對自己背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毫不知情,安慰地拍了拍我,「還是儘可能地不要多想了。」
什麼事?
爲什麼我完全不記得了?
「之前的用藥可能影響了我一部分的記憶力。」我對王森說,「我不記得自己曾經懷過孩子。」
王森很明顯露出了爲難的神情。
「張勉出軌了,他說我是過錯方。」我盯着王森緩緩道,「你是我的心理醫生,需要直接負責的人是我,請告訴我,之前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懷疑張勉通過調整我的藥量,讓我的記憶出現了混亂,您知道的,現在離婚冷靜期多少人都要去立遺囑,我擔心他可能要對我不利。」
「是創傷保護機制。」王森最後還是開了口,他擔憂地看着我,「你曾經被人侵犯過,不幸懷孕,這件事對你刺激非常大,以至於出現了重度雙相障礙,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恢復過來。」
「但是藥物確實對你的記憶會有一定的影響,這可能讓你產生了一定的錯亂,別擔心,都會好起來的。」
說到最後,王森嘆了口氣,「張先生非常愛你,冉冉,別想太多。」
他頓了頓。
「給你停藥,可能是希望你能再懷上你們的孩子,他之前有諮詢過我。」
三十週?
我爲什麼會懷一個強姦犯的孩子到三十週?
可我分明記得我是興高采烈地告訴張勉我懷孕了這個好消息。
一陣劇烈的頭痛後,我的記憶越發混亂了。
一時是他下班後都把頭靠在我的小腹上,神色溫柔又期待。
可另一時卻又是他面無表情地半夜站在牀邊,直勾勾地盯着我。
到底記憶有問題的人是誰?
拿到藥之後我查了查,那藥分明是治療妄想症的。
難道之前我看到的,都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嗎?
7
張勉說他明天回來。
我給他發了條微信,說家裏一個人住着害怕,今晚準備去朋友家住。
他委屈巴巴回了聲好,說讓我明天一定要記得回來,等我回來的時候飯在鍋裏他在牀上——
又會賣乖又會撒嬌。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好聲好氣地哄着他。
可是現在。
我只想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
家裏我是不敢待了,天知道晚上還能看見什麼。
我準備收拾東西去外面住兩天,順便另外找人查查我的就診記錄。
我父母早亡,親緣淡薄,身邊也就那麼三兩好友……
等等,除了靜靜,我還有什麼朋友來着?
爲什麼我想不起來他們的名字了呢?
就在這時,一個什麼東西迅速地爬進了牀下,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勾得我慢慢地趴下來,爬進了牀底。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牀底的空間竟然這麼大?
彷彿被什麼東西迷昏了頭腦,我一點點朝着裏面爬過去,直到碰到了一個什麼冰涼粘膩的東西。
我費勁地掏出手機,打亮手電筒的一瞬間,一張嬰屍臉就這麼猝然出現在我面前,我驚恐得呼吸都停滯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一瞬間,我看見那具嬰兒屍體衝我詭異地微笑了一下,無數只冰涼的小手抓住了我。
它對我叫。
媽媽。
我的頭猛地抬起,撞上了牀板,劇烈的疼痛讓我幾乎暈了過去。
我隱約甚至都摸到了自己的顱骨出現了一點凹陷,鮮血把我的視線都染成了紅色。
我終於又昏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依然在牀底下。
手機在不遠處不斷地震動着,那上面赫然顯示着張勉的名字。
我勉力把手機抓過來,發現張勉已經打了幾十個電話。
我還沒來得及接通,客廳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我聽到了張勉的腳步聲。
不對。
不止他一個。
8
「冉冉?」張勉溫柔地出聲喚我。
他大概是看見了客廳的行李箱,又開始四處找我,我蜷縮在牀底,一動都不敢動。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牀邊。
從我的角度,甚至能看見他兩隻拖鞋的鞋面,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
糟糕,剛纔我的拖鞋是不是還在外面?
就在我以爲他會趴下來看牀下情況的時候,拖鞋又慢慢走遠了,我這才鬆了口氣。
他對客廳裏的另一個人說了句。
「她不在。」
接着,他似乎打通了誰的電話,片刻之後,電話接通了。
一個人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了出來,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是王醫生又是誰?!
「張先生,您找到朱小姐了嗎?」王醫生的聲音中充滿了擔憂,「她來找我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我想可能是備孕的停藥導致她出現了幻覺,您一定要多加註意她的精神狀態。」
「謝謝您。」張勉說,「我一得到您的消息就立刻趕了回來,她跟我說準備出去住幾天,我準備陪她一起。」
「您給她開的還是以前的藥吧?」
「對。」王醫生猶豫了片刻,「您還是不準備告訴她那孩子的真相嗎?」
「冉冉現在都這樣了,我哪裏還敢跟她提什麼孩子,本來還想着新生命的降生能替換掉她之前那些不好的記憶……」張勉嘆了口氣,滿是無奈,「她整夜做噩夢,出現幻覺,我都不敢讓她一個人出門,周圍的朋友都拜託遍了。」
「我甚至……我甚至都請了保安幫我看着她!」
他的聲音都哽咽了,可我確定他根本就沒有流眼淚,因爲旁邊的那個人竟然還笑了一聲。
「這其實都沒什麼,最可怕的是,」我聽到他對王醫生說,「我發現她每天半夜都會爬起來,偷偷喫帶血的生肋排。」
「我懷疑冉冉……可能已經徹底不正常了。」
他到處跟人說我是瘋子?
他想做什麼?
我這纔想起來,我真的好像……除了王醫生這次,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了。
爲什麼我沒有出門的想法呢?
那隻青黑的小手又抓住了我,鬼嬰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這一次它的神色不再猙獰,反而透着幾分眷戀,它拉着我的手,眷戀地抱着我的胳膊。
我聽見它在輕聲叫我。
「媽媽,我痛……」
直到這時,另一個人纔開了口,口音十分的古怪。
「她是不是發現了?」
「不知道,我快等不及了,她每天在家裏走來走去,實在是太可怕了。」
張勉把手機重重地往地上一砸,聲音中全是暴躁。
「她現在都開始能出門了,要不是我早就跟心理醫生說過她這段時間經常妄想,還讓門衛把她攔住……她要是去我公司怎麼辦?」
「別急啊。」只聽那個人古怪地笑了起來,「都已經開始做了,很快等小鬼受控了,母體也就無所謂了。」
「現在光是嬰靈的怨恨還不夠,」那個人繼續道,「你不打算告訴她,強姦她的那個人是誰?」
「不急。」張勉的聲音十分粘膩,「不是您告訴我,一定要自己的骨肉,還要帶着濃烈的怨氣才能行嗎?」
「這孩子,可是我親手從她肚子裏掏出來的。」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懷孕了。」
……
我渾身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9
我不知道自己在牀下趴了多久。
聽到他們出門的聲音之後,我才緩緩地從牀底下爬出來,可脖子一陣發癢,我毛骨悚然地一抬頭,正看見張勉低着頭死死盯着我!
他竟然就這麼藏在牀上等我出來!
他臉上有種瘋狂而扭曲的快意,「你終於出來了。」
我的心中登時打了個突,他早就知道我在牀底下?
「我當然要讓你知道。」張勉的整張臉突然靠近我,拉扯出一個常人不可能做到的扭曲弧度,「不這樣,你怎麼會知道你到底做了多骯髒的事?」
「你這個賤人!」
他強行拖着我的頭髮,把我拉到了烤箱前面。
烤箱叮地一聲,他伸手把烤箱門獰笑着拉開。
我驚恐地睜大眼睛,烤箱內部被燒得通紅——他想做什麼!
「我不要!」我劇烈地掙紮起來。
「乖。」張勉嘻嘻笑了起來,「進去好好烤一烤,淨化你的犯的罪,你的病才能好。」
我當然不肯!
然後,他打掉了我的牙,掐着我的脖子,強行把我往烤箱裏塞。
我死死摳住他的手腕,可張勉似乎毫無所覺,他依舊在瘋狂地把我往裏推。
我的背碰上了烤箱門,劇痛登時傳來,我慘叫了起來,涕淚橫流,幾乎無法呼吸。
恍惚的視線間,我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變得扭曲而細長起來,身上什麼時候變成了一條紅裙子?
我……這是怎麼了?
鬼嬰遠遠地躲在角落,它似乎也很害怕張勉,可最後還是衝了上來,一口咬在了張勉手上!
張勉嘶叫一聲,鬆開了我的脖子。
我終於從那雙鐵鉗般的手裏逃脫出來,癱倒在地上拼命喘氣。
鬼嬰掛在張勉的手腕上,滿口密密麻麻的牙齒如同螞蟥的吸盤,幾乎是立時就在他手腕上刮出了道道猙獰可怖的傷口。
張勉卻欣喜若狂,「寶貝,你終於有實體了?」
「是爸爸啊,你看看我,是爸爸啊!」
他甚至從一旁摸起刀子朝自己的手腕狠狠一劃,鮮血淋下,鬼嬰原本有些虛無的身影登時又變得清晰了不少。
它緩緩地鬆開了嘴,甚至連人形都更明顯了些。
鬼嬰有些茫然地看着把它捧在手心的張勉,歪了歪頭,似乎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我一點一點朝後退。
然而,張勉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臉上,鬼嬰的形體在他手裏漸漸消散。
張勉發狂般大叫起來,轉過頭死死地瞪着我,衝過來瘋狂地掐我的脖子來回搖晃。
「賤人!你讓他出來!」
「把他放出來!」
……
我喘不上來氣,眼前一陣陣發黑。
我這是……要死了嗎?
10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嗓子依舊一陣陣劇烈地疼痛,張勉正溫柔地給我額上敷毛巾降溫,臉上的神色全是關切。
「寶寶,你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我纔出去幾天,回來看見你居然暈倒在地上,可把我嚇死了。」
「對了。」他問我,「你是準備出去玩嗎?爲什麼要收拾箱子?」
我的牙齒劇烈地打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張勉抱住我,下巴搭在我頭頂,是一個溫情而放鬆的姿態。
「要出去玩也沒事,等你好起來,我們去廟裏拜一拜好不好?」
「拜什麼?」我的嗓子沙啞得自己都覺得害怕,頭腦一陣陣眩暈,似乎是真的發燒了。
他把我的臉托住,定定地看着我,神色又溫柔又期待。
「寶貝,給我生一個孩子好不好?」
「我們去廟裏拜什麼?」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超度我的孩子?」
張勉的動作僵住了,我從他的神色中看到了劇烈的掙扎,末了他長長嘆了口氣,「你還是發現了?」
「你到底在瞞着我什麼?」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了,牙關都在打顫。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寶貝,你要相信,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爲我愛你。」
然後,他居然當着我的面爬到牀底下,把那個可怕的東西拿了出來。
「這是我們的孩子。」
看着他溫柔的表情和那具可怕的嬰屍,我只覺得一陣陣寒意湧上,「你在幹什麼,你爲什麼要做這種東西!」
我終於控制不住地尖叫了起來,張勉用力地抱住我,「冉冉,冉冉你清醒一點!」
他周身冰涼,我嚇得大叫了起來。
「你滾,你滾開!你不要碰我!」
他的聲音裏帶着哭腔,「你快點醒醒啊!這是我們的孩子,是你不相信我們孩子死了的事實,一次次把它挖出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我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什麼?」
張勉的身上有隱約的血腥氣,他把袖子挽起來,給我看他身上一道道的傷口。
「你無法接受孩子死了的事情,得了躁鬱症,」
我已經不敢相信他說的話了。
就在張勉轉身去拿東西的瞬間,袖口被撩了起來,我發現那上面真的有幾個淺淺的已經癒合的指甲印。
可我不是明明剛剛纔把他摳得鮮血淋漓?
到底什麼是現實,什麼纔是幻想?
我已經分不清了。
11
靜靜約我出去喫晚飯。
這段時間她似乎過得也不是很好,臉色清白,形容枯槁……看起來簡直像一隻驚弓之鳥。
我沒有食慾,用勺子將咖啡上的拉花攪合的一團稀爛,
一抬頭,發現靜靜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見我看過來,她這才似乎突然反應過來,下意識打了個寒顫,衝我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冉冉,你最近還好嗎?」
她的神情是一如既往地關心,我幾乎要以爲自己剛纔看到的是錯覺了。
「不太好。」我疲倦地揉着眉心,「我最近總是做噩夢,張勉晚上煲湯的時候……」
靜靜的聲音突然變得奇怪而尖利,「你說什麼?張勉?他晚上還給你煲湯?」
我有些茫然地抬着頭看她,「是啊,怎麼了?」
靜靜一把抓住我的手,臉色慘白,「冉冉,可是……張勉已經死了啊。」
她的手心全是粘膩的冷汗,一股寒意從我腳底緩緩浮起。
靜靜盯着我,顫聲說,「冉冉,你的手好冰……你忘了嗎,張勉在半年前就已經死了啊。」
我整個人都僵硬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現在和我朝夕相對的人,是誰?
靜靜告訴我,在我告訴張勉懷孕的消息之後,他立即就往家趕,卻在回來的路上遭遇了車禍。
我從他死後就一直精神不正常,那個孩子也沒能保住,在30周的時候流產了。
從那之後我就罕少出門。
「這是我半年來第一次見你。」她緊張地說,手指絞成了一團,「你……你說真的,他天天晚上給你煲湯?」
不但給我煲湯,還讓我一定要喝下去。
如果靜靜說的是真的,那血字就能解釋了。
「他要殺你。」他,指的是張勉。
我看着對面坐着的靜靜,她依舊殷切地望着我,可她連粉底都掩不住青灰的臉色,乾枯的長髮,唯獨嘴脣塗得鮮紅……紅得就跟剛喫了人一樣。
一股寒意從腳底緩緩地湧了上來,我想起了那個公交車找替身的故事。
靜靜,是活人嗎?
「你說他天天纏着你,這件事我相信……」靜靜緊張地舔了舔嘴脣,我發現她的嘴脣甚至都有些裂了,透着不祥的紫色。
「我這段時間一直不敢聯繫你,就是因爲他在纏着我。」
「他出車禍……是因爲我。」靜靜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出軌了,被我抓了個正着,那天我威脅他要告訴你,他急着開車回去跟你解釋,沒想到出了意外。」
「出軌?」我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個提線木偶,只會複述簡單的詞語。
「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靜靜咬了咬下脣,「我無意中在醫院遇到他們,張勉在陪她產檢,她……她和你是一樣的月份。」
「可是你爲什麼要去產科呢?」我定定地看着她,「你也懷孕了?」
靜靜彷彿被燙到一般鬆開手。
「纔不是!」她的臉漲紅得幾乎要哭出來,「我前男友……我前男友給我傳染了髒病,我是去看病,在醫院無意碰到他們的!」
「就是因爲這件事,所以他要報復你和我。」靜靜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皮膚裏。
可我卻不覺得痛。
「那個女人現在在哪?」我問她。
靜靜有些神經質地搖頭,「我不知道,張勉天天纏着我,我根本沒有機會再去。」
我死死抓住她的手,「你跟我一起去醫院,我們一起去把那個女人找出來。」
「我不要!」靜靜尖叫了起來!
靜靜低頭不說話,整個人微微地顫抖。
就在這時,我手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撿的時候卻無意中發現靜靜已經悄然抬起了頭,盯着我位置的目光滿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她……在笑嗎?
我登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12
張勉的電話卻在此時打了過來,靜靜看到那個電話的時候神色大變。
「寶貝,你去哪了,我回家怎麼沒看到你?」電話那頭的張勉聲音依舊十分溫柔,透着濃濃的關心。
「我出來和……」,在我說出靜靜的名字之前,只見她瘋狂搖頭,眼中是滿滿的驚恐。
「和朋友一起喫飯,在家裏待得太悶了。」我頓了頓,繼續道。
「和誰?」張勉在那邊耐心地問我。
「你管的好寬哦,我出來跟人喫飯還要經過你批准嗎?」
我試探着對他使性子,畢竟現在不知道電話那頭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似乎有些不高興,「我是你名正言順的老公,你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好啦是和以前的女同事,喫完我就回來,別鬧了。」我敷衍地哄道。
「不是和男人?」他還在那邊一遍遍確認。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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