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01

01。Gaipa。

九月芭達雅的天氣總是悶熱讓人無法提起精神。

凌晨三點，Gaipa慢悠悠的醒過來，發現自己在鬧鐘響起之前已經醒過來了。

走下床，到浴室去洗臉刷牙盥洗，接著拿起手機開車到雞市場。

雞市場大約四點開始，各個養雞場的大盤會把養好的雞送到雞市場，讓每一個雞販挑選自己要的雞隻。

Gaipa開車抵達停好車，聽見吵雜的雞隻聲和喧鬧的人聲。

就像從小開始跟在爸爸和媽媽身邊一起選雞隻一樣，就算媽媽已經離開了，他還是會日復一日的繼續做的媽媽留下來的工作。

固定的幾個雞市大盤，他微笑的和每一個人打招呼，雞市場內的人都認識Gaipa，畢竟大家都從他五歲看到他現在如今十八歲了。

跟在媽媽身邊久了，雞隻是否健康，肉質如何Gaipa非常清楚，他挑選好自己需要的雞隻，跟各位大叔大嬸們謝過後，載著滿車的機車到市場去。

凌晨五點，Gaipa抵達市場，已經看見市場有許多人開始忙進忙出的擺設攤位，其他的豬肉、羊肉、牛肉攤位正準備把肉給切好擺放。

魚肉的攤位正鋪滿冰塊，準備把剛捕獲進來的漁獲一一放上。

Gaipa跟市場內的大家一一打過招呼，推著雞籠將雞隻推到攤位上，安置好所有的雞隻之後，再把雞從籠子內抓出來，他會先和每一隻雞隻說：「謝謝你們的誕生。感謝你們奉獻自己的軀體。」

他穿上塑膠圍巾，戴上手上，明明這些東西每天都會用清潔劑清洗過，卻還是沾染濃郁的血腥味。

Gaipa從籠子內抓出一隻雞，拿起刀子俐落的掛下一刀，聽著雞本來高亢的聲音掙扎到漸漸沒有聲音。

生命就這樣消失，他把放完血的雞放置在另外一個專門脫毛的機器裡頭。

再抓一隻雞起來，繼續反覆一樣的動作。

這樣的工作已經做十幾年了，從小跟在媽媽身邊，起初覺得殘忍害怕，時間久了也都麻痺了。

Gaipa本來以為媽媽離開之後，他會慢慢適應沒有媽媽的日子，就像他殺雞一樣，結果卻不如他所想。

他每天都睡不好，一天只能睡兩個小時，最多三個小時。

媽媽還在的時候，每天都要被媽媽叫很久才有辦法醒過來，凌晨三點半是最晚一定要醒過來的時間。

天天得要早起的關係，每天晚上八點多就爬上床。

自從媽媽離開之後，Gaipa都要到午夜十二點才有辦法閉上雙眼，耳邊不停播放著媽媽最愛的那首歌，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每次聽著這首歌，就像媽媽還在身邊一樣。

媽媽還在的時候，他需要把燈全部關上才能入睡，現在需要點一盞小小的夜燈，他才有安全感。

即便如此，他一直都沒有辦法真正的入睡，如果不是因為處理雞隻的工作從小做到大，所有的動作已經進入肌肉記憶，他現在應該滿身都是傷痕。

忙碌之中，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六點了。

Gaipa拿出已經脫毛好的雞隻，開始處理內臟，還有分解每一個部分。

處理完成，時間已經到了七點，市場最熱鬧的時候，開始有許多人來市場採購，這間在芭達雅最多當地人會來採購的市場，充滿許多Gaipa和媽媽的回憶。

媽媽留下很多財產給他，Gaipa曾想過要不要拿這筆錢去把未讀完的大學給讀一讀，但……每當要坐下來讀書的時候，他卻一個字都讀不下去，思來想去乾脆不要讀書了，把媽媽留下來的攤子做好。

忙碌可以讓他遺忘很多事情，他微笑的和每個來買雞肉的打招呼，不知不覺已經到八點了。

「嘿！Gaipa。」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迴盪，他不用抬頭也知道對方是誰。

「嘿，Wen今天要哪裡雞肉？」

「老樣子。」Wen說，把字條交給Gaipa：「Jim說把這個交給你，你就知道了。」

Gaipa接過字條，看一下上頭的東西，俐落的開始準備東西。

「Gaipa。」Wen輕聲地叫一聲。

「嗯？」Gaipa一面整理東西，一面回應。

「你還是……都睡不好嗎？」

「都差不多這樣吧。」Gaipa說著，把東西一樣樣的放到袋子裡頭。

「你要不要，乾脆過來和我們一起住？這樣……」

「我不想離開媽媽留給我的屋子。」Gaipa抬起頭，把東西交給Wen，臉上的表情就是不容許再多問下去。

「好吧。」Wen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勉強，他拿過東西：「還是，你有想過稍微休息一下？」

「我休息也不曉得要去哪啊。」Gaipa老實說。

其實不只一個人和他提議過應該去旅行，Saleng也常常跟他說，既然一直不好睡覺，也許去旅行讓自己真正的放鬆會對自己好一點。

但Gaipa對旅行很沒有概念。

「你沒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嗎？」Wen好奇問。

「沒有。」Gaipa搖頭回答。

「啊、沒有目的的話確實挺難的。」Wen點頭：「還是說……Hong姐，有跟你說過她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這個……」Gaipa認真地思考一下，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畫面：「好像有。」

「你不考慮看看，替Hong姐走一趟，他想去的國度嗎？」Wen說：「也許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收穫？」

「好，你的提議我會參考。」Gaipa微笑的說：「回去小心。」

「再見。」Wen揮手和Gaipa道別。

Gaipa繼續忙碌到中午的時間，把剩下還沒有賣出的雞肉收拾好，攤位用清潔劑清洗，不管多用力洗都去除不了的屍體的味道。

忙完回到家中，Gaipa已經沒有什麼力氣替自己做飯，他從冰箱裡頭拿出一瓶牛奶，倒杯牛奶，飲下後癱坐在沙發上。

他想著媽媽還在的時候，他還可以跟媽媽撒嬌，媽媽讓他著著本心去追尋自己的愛，即便知道他喜歡男人也是支持他。

他有個全世界最包容自己的媽媽，現在卻離開他了。

他真的……很想念媽媽。

媽媽忽然昏倒的畫面，在醫院醫生宣布媽媽已經離開，到媽媽的葬禮上，那些彷彿都還是昨天的事情一樣。

Gaipa躺在沙上發，回想著家中和媽媽相處的所有點滴。

——Hong姐，有跟你說過她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耳邊忽然想起白天，Wen跟和說過的話，Gaipa起身。

他走到媽媽的房間，他記得媽媽曾經跟他說過，她一直很想跟爸爸去一個地方旅行，但是爸爸離開之後，她就沒有打算再去了。

Gaipa翻過房間內的許多東西，最後在衣櫃深處看見一個艷紅色的喜餅盒子，他打開盒子，裡頭有一張地圖，還有怎麼訂機票相關的資訊。

媽媽一直捨不得去的地方，一直想跟爸爸一起去的地方……

Gaipa拿出盒子內的東西，裡面有一封手寫信，字跡上來看是爸爸的字跡，內容是寫給媽媽的情書。

爸爸因為身體不好住院一段時間，這封信似乎是那時候寫的。

信件上的內容是謝謝媽媽的照顧，還有感謝媽媽當初勇敢的主動追他，信的最後……爸爸寫著：對不起，不能陪你去想去的地方了。

Gaipa看著信件的內容，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

他也很想爸爸，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只是看著這些東西，還是很想念……

Gaipa一個人放聲大哭一下，把所有對家人的思念宣洩出來，他知道這個家只有他自己，不用擔心吵到別人。

哭過後，Gaipa整理好情緒，把盒子內所有的資料看過一遍後，他才知道原來爸爸跟媽媽最想去的地方。

而且約定好是在一月初，最冷的時候一起去。

Gaipa起身看一下月曆，如果市場暫時不擺攤，先交給其他的雞肉攤處理，他可以出門幾天。

他把所有的時間安排好，他忽然有目標要去哪裡。

他要去爸爸跟媽媽沒有機會一起去的城市，京都。

Gaipa先把機票處理好，接著是住宿……他打算去十五天，好好的感受一下京都的風情。

一切都完成之後，等待時間的到來……出發去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