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13|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人性陰暗面到底有多麼深不可測1

    張警官朝我擠擠眼,我扛着攝像機裝模作樣地拍了起來。
    鏡頭過處,被拍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
    再往下,就是那個植物人女孩的病房區。
    裏面開着幽幽的冷光燈,連接她身體的儀器閃着紅色的光,目之所及的剎那,我心裏忽的慌了下,好像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
    那紅色的光,就好像一隻眼睛似的,冷冷看着我。
    病牀上的女孩,也許該稱爲女人,她十九歲跳樓成了植物人,在病牀上躺了二十多年,時間好像也跟着沉睡了一般,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明顯的痕跡。
    她的皮膚白皙光澤,雙眼緊閉,面色平靜。
    忽的,我看到她兩隻眼球在眼皮底下飛速地滾動了幾下。
    我嚇得手一抖,攝像機幾乎扶不穩了。
    「她,她是不是醒了?」
    醫生見狀,解釋道:「這是病人無意識的一種行爲,並不是自主的,只是本能性神經反應,並不是甦醒的跡象。」
    我連連點頭稱是,爲了避免引起他們懷疑,沒有做過多停留,在病房各個區域晃了一圈就出來了。
    「你那個朋友呢,怎麼不見了?」同行的主治醫生忽然警惕。
    我剛想解釋,張警官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捂着肚子道:
    「不好意思,喫壞了東西,剛跑去廁所了。」
    他臉色蒼白,額頭上有一層細汗,臉上顯出不舒服的表情,要不是事先知道計劃,我都得被他演技給騙了。
    「那要不要給你檢查一下,開點藥什麼的?」醫生嘴上這麼說着,臉上卻是一副恨不得立馬趕我們走的模樣。
    我暗暗壓住笑意,推辭道:「不用了吧,多喝點熱水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送了。」醫生大手一揮,送我們出去。
    我跟張警官剛走出去沒幾米遠,他就將我拉進醫院後門的垃圾清理站。
    「剛偷了兩套清潔工衣服,側門的監控攝像頭也處理好了,快!」
    啊,好吧幹這種事果然還是要看專業的。
    幾分鐘後,我跟張警官推着垃圾車又進了醫院走廊。
    跟剛開始不一樣,我這次心臟狂跳不止,即使帶着口罩,還是生怕被人看出來。
    「別老低着頭,目視前方!」張警官在我耳邊輕聲提醒。
    我們經過護士站,徑直往病房深處走去,大約是下半夜時間,值班的人有些懈怠,在工作臺裏面刷手機,頭也沒抬一下。
    我們順利進到病房區。
    張警官囑咐:「你在門口看着,有什麼動靜就敲一下門。」
    我忙點頭,張警官身子一閃,進了那個植物人女孩的專屬病房。
    此時走廊上的時鐘顯示,還是半個小時,就到凌晨兩點了。
    我忐忑不安的想,到時死亡測試網頁會在我手機上出現嗎?
    劉敏的大腦意識,真的還活着麼?
    正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到身側走廊傳來腳步聲。
    有人來了?
    我不由得渾身一震,猛一回頭,聲音又不見了。
    幽暗的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我手心微微冒汗了。
    「張警官,好了嗎?」我探頭往裏面小聲問了一句。
    裏面悶悶地回了一聲,也不知道他是好了還是沒好。
    我只好耐下心繼續等,時間一點點在流逝,幽暗陰涼的環境下,產生一種莫名地壓迫感,我越等越不安。
    那個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起了。
    等我豎起耳朵細聽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沒有。
    不太對勁,我定了定神,忍不住朝發出聲音的走廊拐角處走去。
    那聲音又來了,窸窸窣窣,幽微細碎。
    我捏緊了一根拖把,壯着膽子低低喝了聲:「誰?」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忽然一頭向我懷裏撞過來,同時嘴裏冷笑道:「果然,又回來了啊!」
    不好,被人發現了!
    我心頭一震,下意識後退,但幾乎就是同一時間,身後有個人影撲了上來,兩手死死摟住了我的腰。
    兩個人,一前一後將我制住,我大喊一聲,「救命啊!」
    同時奮力往後猛的一退,連帶着將那兩個人的重心帶倒,三個人齊齊摔倒下去。
    隨後,我的嘴立馬被人捂住。
    我心下了然,這個醫院果然藏着見不得人的祕密!
    但願張警官能聽到我那一嗓子,及時脫身,至少能引起警惕。
    這時一記勾拳朝我門面砸過來,我暗暗叫苦,下一秒,眼前一暗,不省人事。
    其實也就昏迷了幾分鐘。
    一杯冰水自我頭頂澆下,我打了個哆嗦醒過來,初時有些茫然,隨後看清自己在一間像實驗室一般的房間裏。
    身上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坐在一個柱狀椅上。
    張警官呢?他有沒有來得及逃走?
    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一樣,一個男人的聲音自我頭頂響起,好心地告訴我:「張警官捱得揍比較重,估計還要一會才能醒來,你別急啊。」
    我側過頭一看,地上躺着個身穿藍色清潔工服的高個男人,正是張警官。
    眼前是個五十多歲的西裝男子,戴着一副無框眼鏡,保養得當。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看到他第一眼,腦子裏冒出的就是「斯文敗類」這個詞。
    「你就是被阿敏選中的執行者?」西裝男捏住我的下巴,稍使勁往上抬了抬,迫使我仰面看着他。
    我使勁掙了下,「你是什麼人?」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自己?」西裝男站起身,臉上露出自得的神色,「上帝?造物主?正義的宣判者?」
    我裝作喫驚的模樣:「你就是死亡測試的發明人?」
    西裝男很是受用的點點頭:「糾正你一個說法,死亡測試不是我發明的,我只是找到了控制植物人意識的方法,只要加以引導,他們就能從腐朽的軀殼中解脫出來,在網絡世界暢通無阻,去影響別人的意識……」
    西裝男滔滔不絕地解釋他偉大的發明,我側眼瞄了一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張警官,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動着——
    他早就醒了!
    我得給他爭取時間,西裝男對我絲毫不隱瞞的坦誠,怕不是壓根就沒打算讓我活着出去,眼下只能指望張警官能爭氣點了。
    我嚥了口唾沫,做真誠狀發問:「所以您無償收治這麼多植物人,其實是想把他們當試驗品呢?」
    西裝男並不在意我的諷刺,眼裏閃着嚇人的光:「那是他們的榮幸,你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突破!」
    「你一定聽說過誘人自殺『黑色星期五』吧,它的原理其實很簡單,人類有一種本能稱作「死本能」,死亡對人充滿誘惑,只是多數時候壓抑在潛意識裏,不易被覺察。」
    張警官的手已經從繩索裏解脫出來了,我眼睛死死看着西裝男。
    「黑色星期五就是通過誘導人們潛意識中的「死本能」,讓一些聽過它的人產生了自殺念頭。可惜,它只能單向起作用,卻沒辦法匯聚衆多意識的力量,做到指哪打哪!」
    「但是你做到了!」我由衷的感慨,這個變態!
     西裝男厚實的大手往我身上重重一拍,「是的,這是個劃時代的創舉!」
    他的身後,張警官悄悄靠近,手裏握着一隻不鏽鋼杯子。
    我喉頭發乾,脊背上有冷汗滑下,抬起頭死死盯着西裝男看。
    凌晨兩點準的指針指向那一刻,張警官的拳頭帶着不鏽鋼杯重重落下。
    我繃緊了身體,緊張到忘了呼吸。
    受死吧,只要把西裝男幹暈了,我們就能從這裏逃出裏,將他骯髒的祕密宣告天下……
    哐噹一聲——
    張警官手裏的杯子落下地上,他捂住手臂,臉上顯出痛苦的神情,一隻飛鏢準確地扎進他的肉身裏。
    西裝男轉過身,拍了拍手,看着張警官微笑道:「哎呀,你醒了就早說嘛,來,跟我一起見證奇蹟吧。」
    說着,只見眼前的白牆光影閃爍,隨後化作黑色的屏幕。
    一行紅色的字體躍入眼簾:請問是否抹去劉敏意識?
    紅光幽幽閃爍,每一個字似乎都在逼迫我做抉擇。
    我心頭陷入一陣絕望,按照西裝男的說法,執行者的屏障是劉敏設置的,那她被抹去後,擋在人類惡意面前的最後一點阻力也會撤去。
    到時候,西裝男就可以通過輿論控制大衆情緒,隨意虐殺任何阻礙他前進的人!
    「請問,是否抹去劉敏意識?」
    死亡測試再次催促着我做決定,窒息感漸漸迫近。
    我咬緊嘴脣,不肯出聲,整個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
    西裝男抬起手,忽的扼住我的脖子:「快點做選擇!」
    張警官掙扎着,想要撲過來解救我,西裝男抬起腳就朝他踢過去,張警官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我奮力扭動着身體想要躲開,這時才發覺,這人力氣奇大,他單手掐在我頸間,另一隻手按下椅子上的一個圓形按鈕。
    數根紅色的線頭顫顫巍巍地從椅子兩側伸出來,像是蛇一般探索着,隨後向我的腦袋貼過來。
    這是什麼鬼東西?
    我嚇得驚叫出聲,極力掙扎着想要避開那些線,忽的腦子一陣銳利的疼痛,紅色線纜跟我的頭部緊緊連接在一起,有無數碎片化的畫面自我腦中閃現。
    紅色的連衣裙,高樓,呼呼的風聲,殷紅的血漬……
    我明白了,他這是想用那個實驗成功的植物人女孩意識取代我的大腦意識,作出符合他心意的決定!
    我的呼吸漸漸上不來了,兩眼暴突,耳朵裏嗡嗡作響。
    就在我以爲自己快要死掉時,忽的,身子一下就輕了,仿若置身一個幽深的時空隧道,黑暗中似乎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朝我走來,看不清面目,只隱約覺得是個女的,長髮紛飛。
    「幫我,幫我解脫!」她冰涼的手觸到我臉上。
    我恍恍惚惚地問:「我要怎麼幫你?」
    「殺了我。」女人回。
    我心頭一震,瞬間清醒過來,睜眼一看,自己還在實驗室,頭上的紅線卻悉數落下,好似頹敗的枯藤。
    西裝男難以置信地看着我,撲在地上,握着那些紅線痛苦嚎叫着:「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明明就差一步成功了!」
    什麼意思……實驗失敗了?
    我不及多想,趁那西裝男不注意,起身帶着椅子就朝那傢伙頭上砸去,與此同時張警官身形暴起,把西裝男壓翻在地。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身手最敏捷的一次,雖然維持不過幾秒。
    西裝男猛的一個翻身,我差點被甩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砰的一聲門響,數個荷槍實彈的警察衝進來:「不許動!」
    終於等到救兵了!
    我幾乎帶着哭腔朝他們大喊:「警察叔叔救我!」
    張警官死死壓住那個西裝男,幾個人衝過來幫忙將他扣住,張警官衝我微笑:「別叫叔叔,他們,都跟你差不了幾歲!」
    一個年輕的圓臉警員過來幫我解綁,又遞給張警官一瓶水,興奮道:「您也太沉得住氣了,兄弟們都埋伏了兩個多小時了,也不見您行動信號!」
    什麼意思,他們早就到了,那爲什麼還讓我遭這麼多罪?
    我怒視張警官,他不敢看我,別過臉去,尷尬的笑了下,解釋道:「這孫子,好幾次都給他逃了,這不得把證據拍足嘛!」
    08
    幾天後,漠北集團的創始人因爲非法利用植物人做腦部實驗的新聞傳遍了整個網絡,他的兒子李成的謀殺案也跟着翻了重審,李成不過是給父親頂罪罷了。
    咖啡館內,張警官將一張照片遞給我,是那個二十多年前跳樓的女孩。
    她在上學路上被侵犯,當時監控系統並不完善,犯罪分子至今沒有落網,女孩卻因爲流言蜚語,選擇從高樓躍下,摔成了植物人。
    可笑的是,成了植物人後,護工爲了方便清理身體,一直給她穿的開襠褲。
    少女的隱私和羞恥,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到。
    也許,正是她心中壓制的滔天憤恨,纔會被漠北集團選中,成爲唯一成功的試驗品。
    「她死了,腦死亡。」張警官低聲說道。
    我垂下眼簾,半天沒出聲。
    那天,她爲了擺脫被當成殺人武器的命運,選擇了自我消亡,也正是她的犧牲,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意識殺人案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密。」張警官看着我。
    我不明白:「爲什麼不揭露他的惡行?」
    「因爲,」張警官嘆了口氣,「我們並不能保證,是否還有其他流竄在網絡上的植物人意識,一旦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就是另一場災難。」
    我呆立在那,半天沒出聲。
    不遠處,監控攝像頭紅色的微光幽幽閃着,就像一隻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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