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肉桂捲的距離越來越近了!빠른(巴冷)~」澳福催促著榮格加緊動作,「雖然麵團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變壞,二次發酵也需要一些時間,可是你上次也見到了我們的體溫也在影響著麵團的口感,所以,」澳福嘆了口氣,「형,你先完成手上這個肉桂捲麵團,要開外掛等一下再來吧。」澳福嘴巴說著,一併拿過榮格身前尚未滾圓的麵團,和自己以及吳爾芙的另外二分之一麵團混成一團,包進亞麻布、放進冷藏櫃裡。 「卡爾,平常你動作很快很流暢,但今天提到蛇就只顧著聊天停不下來,按照你這個速度,我們與餓的距離會越來越近!」吳爾芙開口抱怨不忍了:「何況今天沃夫帶我們製作肉桂捲,這麼香的食物近在眼前你還能無視,真的是太過份了!」抱怨歸抱怨,吳爾芙抹肉桂醬的手倒是沒停下來,眼看也差不多塗抹均勻,隨時可以動手擀捲。 「等我等我!」榮格見到吳爾芙已經抹好肉桂醬而自己尚在來回滾動降魔杵擀麵棍、動作遙遙落後,不禁發出哀嚎,「형!」澳福突然大叫,頓時令榮格停下動作,「安怎?」麵團捲了三分之一的吳爾芙也停下來看著澳福。 「형,你剛才眼睛突然上吊,神情不怎麼對勁,我以為你又要昏倒了,所以才大聲叫你。」 「呀,有嗎?我是中了三笑逍遙散*嗎?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哩…」榮格轉向澳福一臉嚴肅著,「好險你提醒我,謝謝你;哇嘸尬意輸的感覺,所以剛剛吳爾芙催促我的時候,似乎有股魯蛇感出現(吳爾芙:又是蛇!),認為自己是個比不上其他人的失敗者…我十二歲那年被人推倒撞到頭後*,有長達半年的時間,幾乎是父母親提到學校,或者是要我寫作業,我就會昏眩,甚至失去知覺…可能是當年我還沒有掌握讀書的方法,趁機裝病逃避競爭壓力。要不是我剛好聽到父親和他朋友之間的對話,曉得父親對我的擔憂,我從此忍住昏眩感、開始勉力讀書…」 「卡爾,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催促你,讓你傷感的;」吳爾芙見榮格一時消沈也慌了手腳,連忙拋下手上快要抹完肉桂醬的湯匙,伸過手拍了拍榮格的肩膀,「沒事的,沒事的…」 「형,沒關係,只是個肉桂捲而已,麵團捲不好的話又不會出人命,頂多是樣子難看一點而已,何況,麵團在二次發酵期間,也會按照它自己的意志去發展成長,」澳福舉了麵包氣孔的例子安慰榮格,「你也看到過,麵包裡的孔洞,有的大有的小,根本無法人為控制,可是這些都不影響麵包的好吃程度呀~」 「對呀對呀,沃夫說得有道理~」吳爾芙正經著臉望著榮格,「你看我的臉像是在敷衍你的樣子嗎?」說完還眨了眨眼,看榮格有沒有被她逗笑。 「Wer ein Warum hat zu leben, erträgt fast jedes Wie.*(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 「형,你到底在說什麼?」澳福向榮格伸出手,想要拿過他手上的擀麵棍接手後續的動作,「你先到旁邊喝個水,我來完成你剩下的部分吧。」 「不不不,」榮格堅持手上的動作,又開始滾起降魔杵擀麵棍,幾乎要將整個麵團給擀平均勻了,「尼采說的那句話,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吳爾芙小姐,」澳福拗不過榮格,轉向吳爾芙,「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我好了!」榮格遞過擀麵棍給吳爾芙,後者不知前者葫蘆裡賣什麼藥,一臉黑人問號,榮格無視吳爾芙的表情,望著工作枱上滾出來尚稱平整的一片麵團,「接下來我要抹肉桂醬了~」 「所以我說,형,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呀…」榮格開始拿著湯匙,將一坨又一坨的肉桂醬抹在麵團上,幾乎將所有的肉桂醬挖得乾乾淨淨後,才開始仔細將一坨坨的醬給抹勻,「…因為我清楚自己要親手做出肉桂捲給我的家人享用,所以我能夠忍受這過程中的挫折與嘲笑…」說著還白了吳爾芙一眼,令她臉上已有的黑人問號紫了回來。 「尼采他的書《偶像的黃昏》,其實是要向華格納的歌劇《尼貝龍根的指環》致敬,不過,那是一個有點長的故事,先跳過。總之,尼采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只要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就能夠忍受生活中各式各樣狗屁倒灶的試煉…」 榮格身前麵團上東一坨西一坨的肉桂醬逐漸消失,變成一片又一片色澤均勻、又帶顆粒質感的咖啡色平毯「…就像是皮諾丘被吞進大鯨魚的肚子時,他一心只想要回到他父親的懷裡,所以他能夠忍受待在大魚肚子裡痛苦…當然他沒有料想到他的父親也在裡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知道為何活著,就可以忍受各種生活?這是什麼樣的境界呢?我不大懂。倒是我們中華帝國強尼孔先生曾經說過相反的話:『早上知道了事情的真理,就算在傍晚死了也沒關係。』(朝聞道夕死可矣)真有意思,兩個哲學家都是在思考人類生命的事情,卻有不同的說法。吳爾芙小姐,你怎麼看呢?」澳福因為對皮諾丘完全不知道,趕緊抬出吳爾芙救援;反正搞不清榮格說什麼的時候,拉吳爾芙墊背就是了。
「我能有什麼想法呢?」被澳福這麼一問,先前與榮格之間的微妙氣氛化為輕風徐徐,「少女峰到現在山頂還是有雪,有時雲霧濃厚,有時晴天朗朗;有時看得到山頭的雪卻是腰帶白雲,有時山腰映著月光山頂罩著烏雲。甚至從伯恩(Bern)的方向和琉森(Luzern)的方向看,少女峰的山形也不大一樣。如果尼采和強尼孔都在談人生的話,那麼,他們一定是經歷了不同的事情後,才會有不同的想法…」 「有道理!我們中華帝國有位詩人就寫過這樣的詩,『東方是大晴天、西邊還在下著雨,到底是晴天還是沒有晴天呢?』那位詩人把愛情比喻成太陽,愛或不愛都苦惱呢~」澳福搖頭晃腦起來,吟唱著兩人聽不懂的詩句:「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吳爾芙獲得澳福接話,接著又說:「三年前,那艘號稱永不會沈的鐵達尼號*從英格蘭出發前往紐約港,家母見我哀悼家父的死亡太久,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美利堅散散心,甚至連頭等艙的船票都訂好了。不過,我那時正和卡爾進行會談,感覺到自己心情起色不少,怎麼也不想中斷這個治療,任憑她怎麼說我就不肯去,最後家母也只得放棄說服我。誰曉得,那船風風光光的出航,卻是快要到達紐約時,撞上冰山沈到海底,永遠到不了目的地…」 「嗄,有這回事?」澳福現在才知道吳爾芙原來是榮格的病人,原本還以為他們是朋友關係。 「那些在鐵達尼號上的乘客,命都快沒有了,那還想得到那麼多,肯定不會同意尼采的說法吧;」吳爾芙先對著榮格說了,隨即又轉向澳福,「當然他們也不可能同意強尼孔的說法,早上搭了船很開心晚上死了也可以?最好是啦!」 澳福和榮格都愣呆了,無法反駁吳爾芙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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