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71
「肉桂捲承載的是你母親對你的關心與愛護…」吳爾芙對榮格這麼說，但是，言者諄諄，聽者渺渺，前者想要將肉桂捲對榮格的意義加以拓展，但是後者似乎不做如是想。
「沒有，」榮格舔了舔嘴唇，搖搖頭，將幾分鐘前的低落掃到角落去，抱持著Tomorrow is another day* 的心態，更精準的說法是，記憶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我認為肉桂的香味很迷人，沒有別的。要知道，肉桂是來自遠東地區的香料…blahblah…」下略五千字，見＜假如榮格54＞。
「我當然知道道它的貴重，不然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要帶你們製作肉桂捲了；當初說好要帶你們做5天的麵包，想得我頭都快破了。要不是艾瑪懇請我帶你做麵包，還給我一疊厚厚的酬勞，我哪會要帶領你和吳爾芙小姐這種上流社會的人製作麵包呢？好歹我高曾祖父曹氏也是世家*，京師順天府家大業大的，豈是你們這種外邦人士懂得的？我才不想寄生上流哩！」澳福想到前一刻被榮格思念母親的表情勾起情緒，現在又看到榮格無動於衷講到大航海時代的香料之旅、翻臉比翻書還快，不知哪裡冒出一把無名火，對著榮格開噴。
事實上澳福從沒有去到京師進過順天府，對於高曾祖父曹雪芹的事蹟，都是聽母親曹氏說的，然而那些事情，什麼先祖曾經擔任過康熙皇帝在江南地區的絲綢採辦、什麼歷任兩淮巡鹽御史…這些不知已經過去多久的事蹟還縈繞在澳福腦海裡，時不時會翻攪出：如果能在大觀園裡生活，該是怎樣的人生呢？
吳爾芙的納悶不少於澳福：前一刻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榮格，梨花帶淚、我見猶憐，幾乎想要摟進懷裡加以安慰，這一刻又變得沒事人、滔滔不絕說著香料的故事，讓吳爾芙在心底吶喊*「還我眼淚來！」
中華帝國在革命軍一番動盪後煙消雲散，澳福母親人在哪裡、是否安康，都還成謎，相比之下，榮格的母親還活得好好的…不想還好，想了火氣更大，「聽你在那考妣！＊#$($!@$#%_)^#$」澳福像是停不下來的機關槍，連珠炮放著各式粗鄙，氣場之強、臉色之紅、怒氣之盛，無視吳爾芙使眼神要他冷靜一點，完全應驗了《紅樓夢》第六回：「周瑞家的在旁聽他說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
「你說艾瑪給你一疊鈔票？」榮格音調不自覺的提高。
「對呀，你要我拿給你看看嗎？」澳福粗著脖子也大聲起來。
榮格烱烱發亮的眼神搭配合身的襯衫及捲起的袖子，像極了虎視眈眈的獵豹；澳福強大的氣場及紅似關公的臉，貌似受到驚嚇的瞪羚，先是不緊不跑，然後突然跳得老高、展現自己強大的力量。我也不是好惹的。
吳爾芙左看看工作枱邊、一臉沒事的榮格，右看看烤箱旁、滿臉通紅的澳福：
於公，卡爾是我求診會談了四五年、有著堅實信任關係、助我走過喪父之痛、重啟人生的分析師。於私，上次在卡爾家用餐，當著夫人艾瑪的面，我倆在餐桌下腳來腳去、好不刺激，約翰米爾頓的失樂園或是黑木瞳的失樂園也比不上。
至於沃夫，這位認識才不到三個月的東方男子，談不上什麼好感，還是有那麼點距離，談食物卻是意外合拍，而且言談不時發人深省。不過，卡爾突然不提肉桂捲和他母親的關係，令人措手不及，我也有一點生氣，怎麼我對你的關心就被你晾在一旁無視…我想依賴你，你的回應讓我猜不到…好悶…這點，我完全站在沃夫這邊…
《紅樓夢》第一二○回：「千思萬想，左右為難。」此刻的吳爾芙，正是如此。
「嗒！」
「肉桂捲烤好了嗎？」
榮格向朵拉確認她說的感官世界不是那個感官世界，頓時鬆了口氣，同時，腦裡也閃過同為瑞士籍的心理學家皮亞傑*的認知發展理論：
「朵拉，你有聽過尚·皮亞傑這位心理學家嗎？」
「沒有，」朵拉搖搖頭。
「皮亞傑長期密切觀察他自己的三個孩子，最後提出他那有名的兒童認知發展理論。他認為，孩子在2歲前，都是處於感覺動作期（sensorimotor stage）, 是以肢體及各式感官在認識這個世界。你想想看，嬰兒們從躺在床上難以行動、只能被動接受照顧者的餵養，到能夠翻身、爬在地上，最後搖搖擺擺的探索這個世界，而他們認識世界的方式是將任何拿到手的物品塞往嘴裡，什麼能吃不能吃的都一樣，純然的運用感官…」
「這倒是；彼得就是用嘴巴在認識世界的…」朵拉想起年幼的彼得，笑了出來。「…他有次抓起地上小木屑，在我還來得及阻止他的時候，他就將它往嘴裡塞，嚇到我了！幸好他嚼了兩下就吐了出來，萬一他吞下肚子裡，我就真的苦惱了…在他更小的時候，如果被突然的聲音嚇到而哭泣，通常我會輕輕的拍打他，就能夠使他平靜下來，好像皮膚的接觸也能夠讓他安心平靜…換句話說，皮亞傑認為人們的認知發展甚至是情緒穩定，是奠基在身體感官上，然後一步步建立起對於世界的認識及信任囉？」
「可不是嘛！你看，那位在美國的海倫·凱勒*女士，她還不到兩歲時因為生病喪失了視力與聽力，幾乎無法與人順利溝通，生活中充滿挫折，脾氣也很暴躁。可是呀～她遇到很好的老師，讓她感受到水流沖過手掌的體感經驗、進而建立她手掌拼寫的單字的連結，這麼一來，她與自己、與他人、與世界的連結重新連線，她的進步也一日千里…建立連結是很重要的事，伊底帕斯刺瞎雙眼後，自我放逐於城邦之間、失去了和他家園的連結，這可是非常殘酷的自我處罰呀！」
「真的耶～難怪那段失婚初期的日子裡，我有陣子渾渾噩噩過著生活，原來就是失去了某種連結，日子非常痛苦呀～」朵拉恍然大悟，「那個連結，我可以說是連線嗎？就像是我和你之間有條直達的電話線一樣，只不過在面對面時，電話線就可以省略了？不對不對，我和前夫就算面對面講話，那條電話線也是不通的…嘆…」朵拉搖搖頭，眼神裡有股說不出的落寞。
「才說你有慧眼呢！」榮格露出欽佩的神情，「你用電話線的說法更有意思了！之前我是用深海裡的鯨魚來比喻人們的無意識，現實世界裡的各種情境事物都成為拋出去的魚鉤，但你用電話線的說法更傳神：羅馬書第八章裡提到『
我們曉得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這個互相效力很重要，就像是你說的電話線，將人和人連結在一起…」
「…如果這個電話線也包含了使用的玩具、遊玩的方式呢？那豈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呃…連在一起了？」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彼得玩沙的樣子，或者是挑選玩具、玩玩具的方式…這些都屬於你所謂的 ”鯨魚” ，而彼得在這些情境下，其實也和這些鯨魚連在一起，只是他不曉得有這電話線，或者是關連存在…」
榮格聽著朵拉。
「那麼，世界上所有的東西與人，都有互相連結的電話線，也就是互聯網存在了！」
「互聯網？！」
‥
‥
‥
‥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改寫自＜戀曲1980：羅大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
*世家。見＜假如榮格5＞
*皮亞傑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8%AE%93%C2%B7%E7%9A%AE%E4%BA%9E%E5%82%91
*海倫·凱勒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6%B5%B7%E5%80%AB%C2%B7%E5%87%B1%E5%8B%9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