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6/28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溫暖明亮的生態系:讀楊書軒詩集《火光》

楊書軒詩集《火光》(聯合文學,2023)
楊書軒詩集《火光》(聯合文學,2023)
楊書軒從2013年「這一部人類學/比科學精確」的《鳥日子》、《馬克白弟弟》到2014年的《山海線》,至今終於又推出了下一本詩集《火光》,是醞釀許久的一次火力展示;整本詩集分為四輯,分別是「生生」、「火光」、「偷馬」與「老哥」,每輯各有不同的側重與關懷。
詩集的同名作品理當能窺見全書的大致輪廓,楊書軒在詩作〈火光〉當中,並未透露「你」具體所指是什麼對象,留下的解讀空間反而顯得深刻、動人;詩中的體感描述與自然空間疊合,形構出一個理想的對話情境,比如第一節以祈使句法「繼續走」引領出後面的故事:
繼續走 用你日出的探照燈 照亮我坑道的胸口
除了以「坑道」來寫「我」的胸口、以「日出」來寫「你」頭頂的探照燈,接續的詩句如「蕨類捲起如耳朵」、「我也有過山巒的手臂」、「把樹林的你摟住」等,也將體感描述與自然空間連結。值得玩味的是,第四節寫「難以捉摸的眼神/像鹿 穿越/我的腦額葉」,在詩末卻又寫到「我們相遇/像兩隻鹿磨蹭彼此/醒來/誰猶在夢中」──原先在詩中只有「你」是鹿,最後「你」、「我」兩人都彷若鹿的形象,「我」在詩中恍惚、游移又帶有些許暗示的氛圍,正留給了詩意興發的空間。
如同嚴忠政在序中所提到的「質感」,《火光》當中的詩作並非著力於文字技巧的雕琢,而是以恰如其分的文句將背後厚實的生命經驗呈現給讀者。詩作〈塊莖〉的第一節寫「我們躺著/像兩顆發光的石頭/沙灘上空無一人」光是詩題與這三句,便將「我們」連結到「石頭」與「塊莖」的質地,「空無一人」的對照更顯現出「我們」的定位值得推敲──詩中的我們並不是以「人」的形象出現,而是楊書軒慣用的自然形象,當中隱藏的情慾也在詩中節制地現形(如「山丘,我以靠著入夢/我喜歡黎明升向你的高峰」),這類的手法也可在其他詩作見到:「我們摩娑彼此、交換彼此」、「我們髮膚間穿梭的小海豚」、「我們喜歡關燈後的遊戲」等,形構出了《火光》如生態系的豐富性。
在整本詩集之中,最值得專業讀者關注的部分,也許是輯四「老哥:關於『我』的成長史」。輯中的第一首詩〈土芭樂的春天〉開篇即寫道:
我知道的事可多著,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老哥要我寫下,像從放鬆的口袋裡 掏出彈珠般的字句
除了營造了一個適合說故事的情境,往後的詩句也頗有科幻之風。雖然以植物為詩題,但當中的種種聯想卻跳脫常態的思考,楊書軒接著寫到:
這顆是比喻,這顆是擬人 而這是紙飛機,「不對,這是飛行器 想像娜烏西卡正駕駛著它」
不只與日本宮崎駿的動畫互文,更連結到不同文化脈絡下的休士頓、虎姑婆、海龍宮,偶爾穿插的台語對話也是一個亮點;如此複雜的元素卻不會在詩中顯得雜亂無章,可見得楊書軒的寫作功力。
也許要直到詩作的後半,讀者才會慢慢理解詩作的重點並不是「科幻」──「科幻」作為方法,核心是如同生態系的「記憶」,且這些記憶除了是個人記憶,同時也是眾人的集體記憶。類似的詩作還有〈給我詩意奔放的青春〉,而接續著的〈無愛可赦〉、〈茱蝶〉則將情境移往當代的資訊社會,「AI晶片」、「機械手臂」等物件同樣帶有的科幻色彩,引人入勝;全書最後一首〈塊莖〉在詩題雖然重複,但承續著前面幾首的氛圍而來,為《火光》收束,讀來令人起雞皮疙瘩:
雨水將通過我的根抵達誰的?我只知道 我們是這樣熱切的活過來了 縱使已不再完好
這本詩集的特出之處也在於此:融合了多種性格,包含黃智溶所言的「亞熱帶慵懶的氛圍」,以及前述的體感記述、與哥哥的記憶政治與最後的科幻色彩。可以這麼說,《火光》作為楊書軒的最新力作,確確實實地開啟了當代詩寫作的新路。

原文刊於《創世紀詩雜誌》215期(2023年6月)之「風格與天氣」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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