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想吃米干、米線、大薄片的時候,會去北部——桃園中壢的忠貞新村,或是中部——南投的清境農場;
卻少有人知道,在南臺灣,就在高(雄)屏(東)的交界處,有四個連在一起的眷村,是臺灣最大的雲南村。
一九六一年(民國50年),跟隨總指揮柳元麟,以「國雷演習」專案撤退回臺的滇緬邊區遊擊部隊大約為5500人,落地屏東機場後,就近安置於南臺灣,與客家村相毗鄰,定居下來;另有77名官兵+眷屬共253人,安置在南投的清境農場。
安置在南臺灣的人員,依軍官、士官、單身、遺眷四個不同的軍階與身分,修建了四個眷村,分別名為信國新村、精忠新村、定遠新村、成功新村。以行政區域來看,信國、定遠位於屏東縣里港鄉土庫村;精忠、成功則位於高雄市美濃區吉洋里。
也就是說,連在一起的這四個眷村,橫跨高雄、屏東,位於高(雄)屏(東)交界處。
當年,退輔會把這片沿著荖濃溪的河灘地,遍地河床礫石、實為不毛之地,劃歸眷村,從滇緬邊區撤退回來的人們,就在河灘砂石地上開墾、建屋、種菜養殖,從異域到異域,從困苦的流離到克難的建設。
半個世紀過去了,村子裡有成片的養雞場、養鴨場、養鵝場;有機農場裡種滿了滇緬泰地區特有的香料:叻沙葉、羽葉金合歡、刺芫荽、檸檬香茅、香椿、薄荷、馬蜂橙、水蓼等,甚至還有川滇地區都愛吃的魚腥草。
村外的公路邊上,依然是高高的砂石堆,運載砂石的大貨車川流不息,路面塵土飛揚。
村子裡有幾位長者,曾是當年異域遊擊隊的娃娃兵。
被人們親切地稱為「馬大哥」的馬有福,1950出生在雲南老家,父親跟隨國軍部隊撤入了緬甸,聽說家鄉辦起了「人民公社」,父親帶上手槍和幾個兄弟,悄悄摸回了老家,夜裡把年幼的馬大哥抱了出來,在金三角的部隊中成為娃娃兵。1961年隨父親撤臺時,馬大哥才11歲,到了臺灣入學唸書,畢業後從軍,以中校軍階退役。
另一位不識字的阿嬤,媽媽從家鄉逃離的時候,她還在媽媽的肚子裡,在滇緬邊區生下了她。小小年紀,人還沒有槍高,也跟著大人上戰場,要出征的時候,媽媽在她的小布包裡塞一個小飯盒,裡面盛著酸菜和一個米飯糰,就這樣上了戰場。1961年,在打仗的途中,她跟媽媽跑散,被其他遊擊隊員帶回了駐地,聽到大人講,願意撤去臺灣的,趕快去報名,她想,會不會媽媽也去了臺灣?於是跑去報了名,跟著大人上了飛機,來到了臺灣,卻依然沒有見到媽媽。直到1980年代,她返回金三角,終於找到了媽媽,母女團圓。
相比這位阿嬤,另一個老伯伯就幸運得多。同樣是與父母失散,他也報名撤到臺灣,下了飛機,來到眷村,一打聽,不遠的鄰居竟然就是自己的父母和兄弟,一家人在臺灣團聚了。
有位長輩,小名叫「掐不死」。在逃難的途中,他還只是幾個月大的嬰兒,老是哭,怕被後面的共軍追兵發現,媽媽狠下心,掐住了嬰兒的脖子,嬰兒沒了聲音,媽媽抱著邊哭邊走,捨不得扔下,沒想到,嬰兒命大,又活過來了;路上又哭,媽媽沒辦法,只好又掐,眼看著孩子臉色發紫,沒了呼吸,媽媽繼續抱著邊哭邊走;沒過多久,嬰兒又自己緩了過來。就這樣,這個「掐不死」的嬰兒被帶到了滇緬邊區,在遊擊隊長大,「掐不死」就成了他的小名。
村子裡的長輩們都有各自的悲歡離合,那都是聽著一邊想笑,一邊想流淚的故事。
當年退輔會把這塊土地以私有化的方式分給了每家每戶,長輩們別無選擇,篳路藍縷,在河灘上的不毛之地建立家園。如今,其他地方的眷村,大多因破舊、產權歸屬國防部而被拆除,這四個眷村,卻因土地私有化而被保留,算是因禍得福。
村民們多為雲南籍,又在泰緬寮地區打了十年的遊擊戰,早已把滇味融入了泰緬的東南亞風情,用這些香料做出的滇緬料理,辣中帶有自然發酵產生的酸,風味獨特,爽口生津。
如今,村裡以老人為主,年輕人基本上都外移了,後代們已融入臺灣本土社會,對祖父輩們的往事,雖有聽聞,但不一定完全瞭解,有感於當年長輩胼手胝足在河灘上建立家園,也為了讓後代傳承祖父輩的飲食文化,村裡老人積極參與推廣滇緬飲食文化的活動,甚至在村裡舉辦傳統潑水節。
在精功社區(精忠、成功兩個眷村合成的社區)發展協會裡,當年的異域遊擊部隊總指揮柳元麟的副官之女——朱大姐和村子裡的老人們一起,席開一桌,豌豆涼粉、米涼粉、大薄片、米干、臊子米線、椒麻雞、烤豬頭皮、包料魚、雲南香腸、手抓飯、香椿煎蛋……讓前來品嚐的人們讚不絕口,體驗到與臺灣本土完全不同風味的滇緬料理。
臺灣的飲食文化也因為這樣的移民社會,而更加多元。
若您對滇緬邊區遊擊隊的故事感興趣,那就去這四個眷村走走吧,去看看村子裡的雲南風情,去聽馬大哥他們講故事、喝普洱茶、看老照片。
若您喜歡酸辣爽口的滇緬味,那也去這四個眷村吧,從當年第一代一直營業至今的,尚有陳家、蘇家、李家小館,去品嚐一下各家風味不同的滇緬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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