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時常被功利主義絆住

這幾年，我接觸了很多關於心理學、靈性學、極簡斷捨離等等的課題。一方面因為這幾年這些話題真的很紅，一方面無非也是想要找到可以治癒心靈的方法，讓自己在慢慢的人生道路上走得舒服一些。

接觸、學習了這麼多之後，我覺得我的心境有了非常大的轉變，生活相較過去平靜了許多，我開始能夠享受生命的許多時刻，包含悲傷，或遇到壓力的時刻。

但有一點是我遲遲無法斷捨離，且至今依舊嚴重影響我的生活的，就是關於「夢想的附加條件」這件事。

做事之前，先想想有沒有用

最近，我開始，或準備開始了很多生活的新嘗試，例如在方格子寫文章就是其中之一。這其實對我來說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為當我在決定想要做一件事之時，我腦中第一個浮現的聲音就是：「你做這個有什麼用？」

相信這可能也是很多人想去做某些事情，最後卻步的原因，因為我們的父母、我們的社會教導我們，你必須做一個有用的人，不可以浪費時間，去做「沒有用」、「沒有價值」、「沒有錢賺」的事。

在有這樣的想法冒出的時候，我大多感到非常煩躁、憤怒，再來會轉化為悲傷、悲憤，最後則只有滿滿的無助感。我很用力地想要跟這個想法抗衡，可是我發現很難，我沒辦法跟這個意志講道理。他就像是一隻飢餓的野馬，不停的在我腦海裡衝撞，並且想要吞噬我所有能量。

挖掘關於這個想法的記憶

為了不讓這個想法阻礙我，我開始探詢他的源頭。

我很快地挖掘到了一個記憶：

幾年前，我深受重度憂鬱症所苦。確診的時間大約是我高三那一年。當我跟我父母坦白後，當時的狀況可說是一片混沌，我母親花了非常長的時間接受這件事，也花了非常長的時間才不得不接受我當年無法進入考場考大學的事實。

大概也是因為看到我的憂鬱症病況十分嚴重，（當時的我曾兩個禮拜完全沒有進食只有喝水，體重在兩週內爆降10公斤，直接從50公斤掉到不到40公斤。）所以我的母親會一直告訴我：「你這樣也沒關係，不一定要做什麼事啊！總之先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就好了！你媽也不是沒錢養你。」並且鼓勵我去尋找一些興趣，只要我能找到想做的事，他都會很開心。

因為在我憂鬱症前，我母親對待我的態度一直是十分冷淡、刻薄的，所以當時的我是第一次在原生家庭中獲得這樣的包容，我雖然有點恐懼、有點不知所措，但最多還是覺得很感動，被接納的感覺。我認為那是我人生中極少數有感受到母親的愛的時刻。

當時的我真的以為我這樣就很好了，我什麼都可以做，都可以獲得支持。我可以花很多的時間療癒自己，再慢慢的走就好了，一切都沒關係的。我以為我什麼都可以跟母親說，我以為他跟以前不一樣了。

但這樣的景色很快就消失了。在我漸漸變得不這麼半生不死的過程中，我母親又漸漸地恢復了對我的要求。第二年學測的考場上，我因為在考某一科的過程中恐慌發作，一到交卷時間便慌忙逃出考場，蹲在考場外喘不過氣。

我發現我的狀況真的沒辦法再應付下一場考試，於是我跟來陪考的姐姐稍作討論後，決定下一科數學就別考了，反正我的志願校系也不採納數學的成績。

一整天的考程結束後，我母親來到我休息的麥當勞，詢問我考試狀況如何，有沒有身體不舒服之類的。我沒有多想便直接跟她說：「我沒有考數學，因為我狀態不好，而且那個校系也不看數學成績。」

我的母親並沒有如我所料的對我說：「好呀，那也沒關係，身體最重要。」而是直接在麥當勞大發雷霆，對我破口大罵：「你有什麼好不能考的？我不是就叫你隨便猜一猜就出來就好嗎？這有很難嗎？有誰像你一樣的？都考第二年了你還給我搞這齣！吸不到氣會死嗎？蛤？！」

我呆愣在原地，感受眼前的景色在不停的旋轉，母親的聲音嗡嗡地震著我的腦袋，我很想跟他大吵一架，很想跟他說：「如果我在考場裡因為無法呼吸而死了，你能負責嗎？」但我發現我什麼都說不出口，我只能口中不斷喃喃重複著：「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我真的會吸不到氣…我真的沒辦法…」

後來母親發洩完後，丟下了一句：「隨便你。」便轉身離開（他本來要載我，估計是氣到載不動了？）我也記不起來我當天時怎麼回到家的。

我只知道當時我的腦中聲音一直在嘲笑我的天真，嘲笑我以為自己可以被愛，嘲笑我以為我是安全的，嘲笑我的記憶力差到，原生家庭在我人生中對我造成的這麼多傷害我都可以忘記，還學不乖。

好像有一點離題了，讓我繼續回到關於「做事一定要有用」的這個記憶。

那是在我大一念了一學期就休學的那一年，我母親是十分反對這件事情的，但我基本上是先斬後奏，而且人在異鄉。因此縱然他反對也改變不了什麼。但他會時不時就打電話或傳簡訊一直詢問我最近在幹嘛，有沒有做什麼工作、學什麼東西，或是推薦我去學英文、補習等等。

因為我休學了，因此母親在那段時間不再給我生活費，除非我願意復學，或是去學習一些技能。當然，我認為這個決定是十分合理的，我自己身在異鄉也不住家裡，也不是因為學業因素，父母不再供養我當然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在我生命一直都處在原生家庭情感匱乏的狀態，好不容易覺得自己跟家庭的關係有所進展之時，母親卻回歸到一個「你必須滿足我想要的條件，我才會支持你」的狀態。而且對一般狀態的我來說，可能只是父母不支持自己想要做的事；可是對於當時身受重病，沒有工作、自理能力的我來說，這樣的行為就像在說：「因為你沒成為我想要的人，因此我不支持你活下去。」

這種有條件的愛讓我受到非常巨大的打擊，令我感到窒息。尤其是在當我誤以為我有得到無條件的愛之後，再度面對到這個現實之時。

總之，那段時間我也很盡力的在找自己可以做的事，強迫自己「好起來」。中間真的跌倒了非常多次，想消失的念頭每天縈繞在腦海中。後來我開始想要畫畫，開了一個IG帳號，將我的心情轉化成圖文分享出去，我覺得好快樂，我覺得我撿起了一些能量，我覺得我好像可以一直畫下去。他讓我不是只能夠每天躺在床上發呆，他成為了我當時心中一盞微弱的光。

後來，再一次的，我母親詢問我最近都在幹嘛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好棒，覺得自己可以大方的說出我在畫畫，不是只能說「沒幹嘛」或「不知道」了。因此我自信地說出：「我開了一個IG帳號耶！我最近都在畫畫！」

在我講到一半，母親便冷冷的說：「我知道，我有看到，因為IG都會推薦給我。」我收起情緒，有點尷尬的說：「是喔？你知道喔。」母親點點頭後，轉過頭來看著我，語帶譏諷地說：「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麼？你畫那個能幹嘛？有什麼用？而且也沒幾個人追蹤不是嗎？」（然而我當時帳號才開不到一個月）

我深深記得那個表情、那個語調，當時的氣溫、濕度。這所有的一切就這樣深深刻在我的腦袋裡。我再一次、又一次、無數次的感受到，在他心中，我有多沒有價值，我生命中所做的一切，對他來說有多沒有意義。

我變得不敢追夢

故事看起來好像那是我第一次遭遇到這個問題。但不是的，從小到大類似這樣的質疑我也接收過非常多，這點可能與多數的華人小孩一樣。（真的想說，大家都辛苦了）

只是那次的事件，大概是因為我當時因為生病心靈十分脆弱的緣故，或是因為「得而復失」的沈重打擊，才真正對我的人生造成巨大影響。

從此，直到今天，我在想要做人和事情的時候，都會有非常大的阻力來自：「你做這個有什麼用？」的腦內聲音。引用靈性學的用詞，便是所謂的「小我」。而這個聲音會伴隨著一個模糊的畫面，就是來自於當時在母親車上，母親對我的譏諷與質疑。

在那件事之後，我變得再也沒有提筆畫畫的動力，我看到我開設的繪圖用IG帳號就覺得痛苦，於是沒過多久就把它刪了。後來每當想畫畫的時候都會浮現那個聲音，讓我更加痛苦。

雖然一直有想要練習處理這個問題，但我發現我怎麼做都做不好。或許是這個現象背後所隱含的課題實在過於龐大，沒辦法這麼容易被釐清、療癒。

現在的我所做的努力

很感謝的是，我的伴侶完全支持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所以雖然無法完全消退這個阻力，但也因此減輕了不少。我第一篇文章所提到的我現在在經營的網拍，當初要是沒有他的大力支持及果斷行動，可能也無法開始。

除此之外，我自己也做了一個練習：

記錄下每個我有動力想做某件事的時刻，以及阻力出現的時刻，了解自己的能量流動，並觀察它與外在環境的連動。

這個做法確實有幫助我在想做某些事的時候，可以比較克服對應產生的阻力，並且能夠捕捉能量最旺盛的當下，馬上去執行某件事情。雖然痛苦還是有的，做事的途中還是會一直浮現那個聲音，強力的拉著我想要阻止我前進。也還是會因此而半途而廢或無法開始。不過我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一點一滴的進步。

我也嘗試重新開啟了新的IG的繪圖帳號，重新面對心中最害怕面對的一件事。雖然才剛開始，不確定後續會怎樣，但這個當下我覺得自己很富足。

詳細地覺察和分析，我打算之後再寫一篇文章來紀錄。如果後續有什麼改變也會再更新紀錄。最近覺得使用文字記錄生活變化真的很有趣！

P.S.在撰寫關於煤氣燈效應的自我經歷的文章時，因為陷入強烈的情緒重現所以目前有點難產，之後會慢慢地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