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大學都沒有畢業，我的人生結束了嗎？

這是我在方格子這個平台創作的第一篇文章，原本內心有太多想法不知道該從何開始下手，於是想著「平時大家都是用什麼方法認識別人的呢？」

很快的，我得到了答案。

在我的生命經驗中，不管是第一次見面的人，或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見面的第一個話題往往都是「學歷」。大概是因為在彼此生疏的情況下，念什麼高中、大學，是最快能找到共通話題，也最快能留下對對方的印象的方式。

但面對這個問題，我總是感到窘迫、難以回答。

因為我很怕麻煩，這件事我沒告訴身邊大部分的人。而如果剛好有得知的人，第一句話通常是：「為什麼？」。我其實經常覺得這問題弔詭又有趣，因為很多人都唸了高中大學，並依照「常規」的時序唸到畢業，卻從沒被問過為什麼。

因為大家覺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然而，其實我高中大學沒有畢業這件事，對我來說大概也就如同大家都會唸高中、大學一樣，就是如此的順其自然，而又理所當然。

但因為本篇的重點在我高中大學都肄業後的人生，因此我就先不詳述這一切發生的緣由。

所謂高中肄業，倒不是被記過或退學之類的，而是沒有得到足夠的學分。因此在讀滿三年高中後，我沒辦法領到高中畢業證書。

高三當時，在得知這件事的當天，父母因此大吵了一架。並且日後雙方都時常對我說：「哪有人連高中都畢不了業的？你知道高中沒畢業有多丟臉嗎？」「你這樣等於只有國中學歷耶，現在只有國中學歷要怎麼活？」

雖然我總是對他們說：「高中沒畢業也可以考大學啊！反正最後只會看最終學歷，那高中畢不畢業也沒關係吧。」但面對這些指責，我內心其實焦慮爆棚。不停地上網爬文，想看看有沒有人跟我有類似的境遇。

而且因為某些原因，我也並沒有應屆報考大學。雖然第二年因為媽媽的強烈要求而去考了，但基本上也是隨便考考，一年間教科書都完全沒有翻開。

在空窗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覺得壓力極大。當時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做相同的夢：我在熟悉的高中教室中，旁邊坐著熟悉的同學，講台上站著熟悉的老師。但隨著課程的推進，身邊的同學漸漸離我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面孔，他們是高一的學妹，我跟著他們一起上我已經上過的課程。上著上著，學妹們也穿上畢業袍離開了，緊接著又再換上一群新的面孔...就這樣無限輪迴。

而最後不知怎麼的，教室總會變成火場，同學老師都會消失，學校只剩下我和追著我跑的火焰。最終我會被逼向角落，只能在被火燒死與從五樓高的教室跳下去摔死之間選擇。

民間傳說常說，你今生做的什麼事情（大多是「壞事」），往生下地獄後便會被迫一直重複那個行為，永世不得超生。

大學時期抱持的也是相似的想法，但程度可能更勝。因為當時高中肄業後，還想著再念大學之後，就會有大學學歷，高中有沒有畢業似乎也就沒這麼重要了。但在大學退學的那一刻，我的最高學歷就到國中而已，真的如同走上絕路了。

因此我雖然覺得痛苦，但還是硬撐著唸了幾年的大學，其中也是走走停停，休學了好幾次。

在休學期間被問到「你之後到底打算做什麼？」的時候，我總是只能擺出一副扭曲的表情，內心糾結。雖然外表可能沒有表現出來，但在內心已判自己無限個死刑。因為我真的沒有要做什麼，我只是想好好休息。

也有遇過朋友直接指著我說我是米蟲，或是質問我各種關於學業的問題。

種種一切都讓當時的我只覺得自己好爛、對大家跟自己都好抱歉。

雖然大學生活看似過得渾渾噩噩，但一方面大概是因為大學時離開了讓我倍感窒息的原生家庭，一方面正因為沒有花太多時間在課業上，因此花了絕大多數的時間在給生活找新的體驗。

唸大學的那段時間，我一邊維持著最低限度的學分要求，一邊開始各種體驗。從學習化妝、保養、染頭髮，到學習手作、植物染等等，再到學習極簡生活、嘗試vegan、零廢棄生活等等。

總之，基本上在那段時間我想到我能做、有興趣的事情，幾乎都去做了。

雖然這樣的生活看起來十分愜意、自由（當時的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實際上我的焦慮從來沒有減輕。

我只放了最低限度的心力在大學的課業上，課堂時常缺席，很多課只有期中、期末考的時候會出席，除非是某些教授規定不出席一定當人的課。但即便只有這種程度的付出，對當時的我來說，卻是耗盡心力也未必能達到的。

當時，有一個非常明確的聲音在告訴我：

但我完全不知道離開這裡以後我能去哪裡？去公司工作嗎？我做得到嗎？我現在退學就只剩國中學歷了，有公司要我嗎？

還是我待在這裡念完大學？但我真的做得到嗎？我這麼不喜歡大學的環境，有這麼強烈的監獄感，再待下去我真的沒問題嗎？

我就這樣一邊每天處於茫然、與對自己的質問之中，一邊體驗各種生活（常常在體驗生活的時候我是有罪惡感的，但我發現我完全無法忽視我的內心聲音，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就在這段看似如同退休生活班愜意、毫無壓力；或看似混混噩噩、毫無目標的過程中，我遇到了開啟現在這份工作的契機——養了小動物。

當時，我養了一隻非常非常挑食的倉鼠。常常買了食物，卻吃個一兩天就不吃了，最後常常要整包丟掉再買新的，讓我又心疼那包飼料，又心疼我的錢包。

最初的想法只是想說，飼料這麼多吃不完也浪費，丟去二手賣一賣好了。但後續開始想到：「或許其他人也會遇到跟我一樣的問題呢？」於是不知不覺間，為了想要解決更多類似的問題，它發展成了一個屬於我的事業。

我拿暑假打工的錢開始少量批發、販賣，後續也開始自己發想商品。

在做這些的過程中，我漸漸地不再感到迷茫。我也終於提起勇氣跟父母提了退學（不過當時提退學的時候其實也還沒有做很久，大概半年），想當然耳還是遭到了非常強烈的反對。

在父母的一片謾罵聲中，我一邊無法控制的眼淚狂流，一邊心中卻感到踏實許多。

後來很多的親戚、朋友，甚至不認識的計程車司機，在知道我從事的行業後，都會投以欽羨的眼光，或是佩服地問道：「你怎麼這麼有商業頭腦啊？」

當我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因為內向又不喜歡解釋太多的性格使然，我通常只會微微一笑說謝謝。

我感受到在那一瞬間，過往看米蟲的眼神，瞬間變成了看商業成功人士的眼神。

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其實不是為了賺錢、商業的理由而做這件事的。對我來說，我只是在認真過生活罷了。過了幾年，或許在我想要有新的體驗時，我會直接荒廢這個事業也不一定。

他們不知道的是，雖然看起來經營得有聲有色，但我有時候實際拿到的薪水可能比這些朋友們都還要少很多（因為是自由工作者，薪水很不固定），我的愜意與快樂，絕大多數都不是從金錢之中獲得的。

雖然我沒有如身旁的人預期的成為成功人士，既沒有世俗所謂的成就，也沒什麼錢（存款幾乎為零）、沒什麼學歷，但我過上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愉快的生活。

這是近年在社群上非常流行的一串文字，出自某位美國詩人。可能聽起來有點cliched，但是讓我很有感觸的一句話，也是我整篇文章最想傳達的一句話。

所以，高中大學都沒有畢業，我的人生玩完了嗎？

即使這件事如今還是無法得到身旁部分人的理解（我爸到現在每次見到我幾乎都還是會叫我去念進修部，無論如何都要把大學學歷補起來），但我確實在我自己的時區中，過著我喜歡的生活。

如果你正在迷茫、正陷入自我懷疑，或如同當初的我一樣，迫切的希望找到與自己相似處境的人。希望我的故事能夠帶給你這麼一點點安慰。

我們一起在自己的時區中認真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