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情變奏得太快的時候,
你可能很難過濾出所有資訊是否存在著假象。
我跟何美是高中同學,當時的我們都有另外一個名字,屬於現實社會中有身份的名字。高中時的我們很好,隨著環境的變化,最後並沒有任何緣分殘留。再一次遇到,是在難以理解的局面之中,我意外地在Lucky Strike上常去的性服務商店遇上她,當她抵達我指定的地點時,我再三確認自己是否有看錯,她的遭遇就像是我在任何春宵聽過的故事大同小異。
我們的那一次並沒有任何金錢交換,單純就像是敘舊。聊著彼此可能像是崩壞的人生觀,無論是她還是我,都早已不是單純的高中生,那時的我們只要管著叛逆父母就好,還不用接管社會給我們的狗屁倒灶鬼事。在那之後,我們維持著某一種「合作」關係,我們並沒有說破那是什麼,也沒有彼此承諾對方什麼,我只是讓她可以暫時可以不必大量地增加債務。
無論是天皇老子還是凡夫俗子,一旦被打入這個債務世界,就得靠自己的能力還債,現金只能讓你避開使用秋錢給的信用卡,但背在你身上的貸款可不會消失,你要不就是繼續跑單,不然就是去玩債務遊戲。
我們都清楚債務遊戲難以被理解,
唯一可以理解它的方法就是測試。
「欸,妳真的確定嗎?」某次在溫存結束之後,我望著天花板問著她。
「總是要試試看,不是嗎?」她靠在一旁,卻眼神空洞地望著他處。
無論是哪一種鐵漢,一旦被判定流亡,他們最終會顯現出誰才是真正的硬頸,總會有一些人會跪地求饒,希望你給他第二次機會。在那之後,我有時在行程裡多安排一站,讓他們前往最偏僻的債務遊戲營業所,其實何美究竟是要測試還是借題發揮藉以消除債務都無所謂。
我只想要她離開這裡,用什麼方式都好。
我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想著。
接著,我們好像慢慢熟悉這種流程。
何美除了慢慢消除債務以外,也找到一些規則,
我們甚至做了許多大膽的測試,
有些測試甚至我認為過火了,甚至導致我跟地方勢力的對立。
至今我都不確定自己到底做的決定是否正確。
近期她接獲了一個消息,有人打算找她合作。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上來看,應該都是有人從系統中發現了異常的債務流動情形,而盯上了何美。這是一個危險的警訊,我沒有理由要何美拒絕他們,無論開價是怎麼樣,或許她都是應得的。
然而她卻告訴我這件事,
這是讓我耿耿於懷的事情。
那代表著『立場』已經存在著模糊的狀態。
「你不在乎嗎?」她用吹風機吹著頭髮問我。
「怎樣都好。」
「我原本也是覺得好玩而已。」
「真的嗎?」
「或許在這裡,有些人就是不想離開這裡。」
「妳是嗎?」
「你願意嗎?回到現實世界的我可不會在跟你見面。」
「就算是這樣,這也是緣分。」
「你從以前就是這樣。」她甩態地說。
「以前,大家要去哪裡念大學都是各自的決定。」
「你有沒有想過,就是你這種態度──」
「就是這種態度我們才會分開嗎?都過了多久的事了,妳難道還懷念?」我望著她的雙眼,試圖從她的眼神中解讀些什麼。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或許妳也想償還債務,對吧?」
「所以打從一開始你都不想信任我?」
「那妳願意信任我嗎?」
「信任可不是你不問、你不說,就算是信任。」
當時我不確定,現在的我與她繼續相見,
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延續遺憾?還是了結遺憾。
「那真相是什麼呢?何美。」
我望著她,試圖在她的臉龐中剖出一種誠懇,
但多數摻雜的內容都是憤恨。
「聯絡我的人,或許就是你過去一直在找的傢伙。」她的語氣雖然很平淡,但我似乎可以感受到真實的重量。
「什麼?」
「沒有人確切知道他們是誰,只知道他們在詐騙秘密客的人。」
「等等……妳在說什麼?」
「現在是你應該要苦惱的時候,君敏。你的答案是什麼?你願意相信我嗎?」
「他們為什麼會找上妳?」
「我只是把我測試的債務遊戲規則,透過中間人上架而已。」
「What the fuck!妳認真?」
「從我們做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想好了。要是我們兩個哪天就要被清算了,總得留下些什麼。一旦進入系統計算的事情,可不會憑空消失,總會有人找上門。」
「我從沒想過你會放上Lucky Strike,這不就擺明讓全部的人都來找妳?」
「我可不是傻子,所有資訊都是轉譯過的。名稱、條件、產品內容都與債務遊戲無關,解不開謎題的人沒辦法聯絡我的。」何美的表情毫不膽怯。
「我完全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妳究竟是從哪一個環節推敲出聯絡妳的人是我所說的詐騙團隊。」
「中間人提的,她給了我一些資訊。」何美從包包拿出幾張紙,上面寫著的是兩個人身份資訊。看起來皆是在黃民系統中存款歸零的人。她讓我接過證據,接著說:「帶回去,你可以隨便去驗證。」
「我不懂,他們拿這個東西給妳究竟要做什麼?」
「他們需要一個排除員,他們想要合作。」
「這也太好笑,妳覺得真的會有排除員想要跟他們交易嗎?這對我們來說完全沒有好處。」
「你的答案呢?你願意嗎?」
「我說過了,這沒有理由──除非……」
我想起了幾個月前的事情。不知為何,我的內心有一股無名火在竄燒。
「當你真的滿足他的邀約條件時,他也會提出條件。」
「這太蠢了,這根本──」
「你是不是有收到一張紙條。」
我楞在原地,即便我如何隱藏自己的驚訝,我相信她應該看得很清楚。
「所以我現在才會找上你討論。」她的口吻雖然冷漠,但眼神極度炙熱。她接著說:「請相信我,君敏。」
「這可跟我們一開始討論的狀況不一樣了,就這個時間點來說,我很難完全排除妳說的真偽。」
「我剛剛說了,所以現在就由你來決定了。君敏。」
是啊,如果是任何謊言都顯得比眼前的狀況還更值得信任。
我很難相信原本可能存在兩人之間僅存的默契與餘溫,
可能只是存在於某一種目的之上。
這樣的男人究竟以什麼方式維持著自己的意志呢?我絲毫沒有任何想法。如果說每一個物流專員的天職之一就是得看好自己的同伴的話,姜禮或許已經為我擋下多少可能存在的「風險」,不過他現在沒有心思吹噓自己的豐功偉業。我們從18DUCKS的監視器看見老賈並沒有直接在咖啡店被解決掉,但走出了咖啡店後,暗巷的監視器看起來並沒有拍到老賈的畫面。
這是業界常用的手法,熟知監視器地點的行家,可以藉由自己熟悉的幾個監視器掉包資料,現在即便分析出來是哪一個影格有問題也無濟於事,要做出這種事的人,到處都是。只要打開Lucky Strike就可以找到可以提供此服務的店家。因此關鍵不是怎麼做的,而是兇手究竟為何可以精確地找到我說出了關鍵字,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老賈。
我們在這樣的路口,成為停駐的風景,毫無頭緒。
走向18DUCKS旁的停車場,擔上各自的思緒。
「要是一開始你就決定流亡,根本沒有這些瞎機八事情。」姜禮關上車門就這麼說。
「我不覺得我問了老賈什麼特別的問題,我最早只是問排除員都接到的通報有沒有可能被操作。」
「這白癡問題你也要問他?」
「難道你知道?」
「排除員的所有通報都是透過系統處理,但系統也不是這麼聰明的,它會有派工上的問題。」
「這些你一直都知道?」
「我得要隨時為了自己的出路做打算,很久之前就開始研究派工的問題。最早我只是要研究業績最高的排除員到底跟你之間差在哪裡。後來有一個簡單的邏輯,那就是總和性的評估,系統偏向會把更簡易的狀態派工給背景分數較高的人,而背景分數參考來自於你們這些排除員的業績、待機時間、單與單之間消化的時間。就是過去你那些根本不care的東西。」
「What the fuck,就這些無聊的東西決定我會接到什麼單?」
「我早就跟你說過無數次,但你根本不在意。」
「就算是如此,也只能說我可能會獲得較為困難的單,這不能代表我──」
「你去訪問第一線的專員應該就可以知道了。」
「第一線專員,你說的是第一時間從系統上看見單子的人嗎?」
「他們可以根據現場的狀況,評估出現在這個單的難度。」
「意思是只要有心人來操作第一線專員,就可以把難度派給那些背景分數越低的人,是嗎?」
「沒錯,以結果論來看,那個專員應該為古青華填了難度相當高的等級,在派工上,很自然地就會選到你了。」
「聽起來就像是100%會辦得到,你說得這些有什麼證據嗎?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個設定。」
「你媽的,君敏。現在到底是誰比較有問題?按照我們工作的內容,我們本來就是要把古青華解決掉,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而你呢?只因為為了貪功想要抓到那個詐騙仔。噢,不,要說是貪功可能不精確。」
「你想說什麼?」
「排除員根本就沒有跟你一樣的人。你根本就是想要挖出更多秋錢的秘密吧?那是你的天性,對吧?我跟你合作這麼久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就算你裝得跟大家一樣,但實際上你根本就看不慣秋錢這體系的運作,對吧?」
「你又再扯什麼,如果是又怎樣?」
「那就對了。或者那個叫Angus的就是這樣找上你的。如果要有一個人可以從排除員的角度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那應該就是你,對吧?還是你根本就是Angus的同夥。」
「你夠囉,姜禮。要是我真的是Angus的同夥,我幹嘛那麼麻煩,或者他也不必這麼麻煩。」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又不是你。」
「所以我們現在就算在這裡乾耗著,有任何意義嗎?」
「你還沒回答,你叫向次去堵古青華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我說了,我只是要測試而已。」
「君敏。我再問你一次,你要我真的保護你的話,最好向我坦白。」
「我在高中有個舊識,前一陣子我們在Lucky Strike內搭上線。」
「所以呢?只是這樣?讓你勞師動眾,去找那群痞子嚇唬古青華?我完全聽不出來這兩件事的關連。」
「在那之後,她透過中間人聯繫到一個客戶。他們對我提出了邀約。」
「邀約?」
「說真的,我現在不確定誰是可以相信的。」
「這種蠢話對我來說也是。」
「那你要一起來嗎?」
「那到底是什麼鬼屁邀約?」
「我不確定,如果沒意外的話,或許就是那個詐騙仔。」
「什麼?」
「Angus對我提出了邀約。」
「你當我傻子嗎?陳君敏。」
「那你就跟我一起來吧,你就根據自己的觀察來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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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分鐘都有六十秒的機會讓小說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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