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最大的毒梟是一間藥廠? OxyContin如何讓美國陷入嚴重的濫用危機

在美國，藥物濫用早已稀鬆平常。美國西部重要經貿樞紐舊金山，一款新興毒品吩坦尼(Fentanyl)正在迅速流竄，這種比嗎啡還要強50至100倍的強效止痛劑因為容易取得，已經使得舊金山面臨嚴峻的治安考驗。同樣的，在費城，賽拉嗪(Xylazine)這款原本用在動物身上的鎮靜劑成為新興毒品，甚至與海洛因等毒品混用，費城街頭充滿著喪屍，婉如煉獄。

你可以把這一切歸咎於對毒品寬容的政策，或是使不上力的治安問題。但出乎意料的，藥物濫用的始作俑者，可能是開發救命藥物的英雄—Purdue藥廠(Purdue Pharma)。

2017年，Patrick Radden Keefe這位來自New Yorker的作家撰寫了一篇有關於Purdue藥廠如何利用詐欺以及種種令人髮指的作為，推銷了他們的止痛藥奧施康定(OxyContin)，讓全美陷入無止盡的藥物濫用漩渦。2021年的影集毒疫(Dopesick)與今年(2023)的Painkiller，皆以上述報導提到的奧施康定為主軸，探討藥物濫用的問題. 究竟Purdue是何方神聖? 又他們是如何打造一個無法挽回的人間煉獄?

止痛藥的災難

奧施康定(OxyContin)是由德國的科學家研發，Purdue藥廠後來取得了相關專利並以OxyContin的藥名問世。奧施康定本身是一種口服的鴉片類藥物，有一定的成癮性。台灣在2016年也開放同樣的藥物(疼始康定)，但因供貨原因，在今年4/11已被衛福部停用。

奧施康定原本僅用於紓解中重度疼痛，例如癌末患者。事實上奧施康定對於重度疼痛緩解很有幫助，尤其是內臟疼痛；同時因著口服的優勢，在臨床中常被使用。但問題在於，Purdue一連串的謊言與駭人的行銷計畫，使得救命藥物成為一場災難。

根據研究，頭痛患者使用OxyContin的成癮性約為10%，但Purdue對外宣稱僅有3%。再者，此藥物的施用方式為12小時一次，但有許多患者在8小時後便失去止痛效果，導致戒斷症狀的出現。同時，奧施康定(OxyContin)搗碎後的刺激性更強，許多患者將其磨碎服用，毒癮越陷越深。Purdue藥廠即便知情，一直到專利過期前卻從未處理，眼睜睜看著患者們施用、成癮，然後落入深淵。

在專利即將過期之際，Purdue藥廠選擇與大多數同行一樣，改變配方重新上市。新版奧施康定(OxyContin)的內容物不再能搗碎，似乎成功地阻止成癮者濫用。事實正好相反。因為難以搗碎，許多患者轉向刺激相當的海洛因。數據顯示，美國將近3/4的海洛因施用者都是因止痛藥成癮而轉為吸食海洛因。Purdue的作為助長了毒品氾濫，且未受懲罰。

縝密的行銷計畫

為甚麼無人戳破他們的謊言? Purdue藥廠厲害的地方在於其縝密的計畫與行銷能力。在藥物的臨床試驗時，就從與他們有聯繫的醫療院所獲得有利的數據或是報告。試驗結束後，編寫聳動的廣告文案，並於醫學期刊刊登臨床結果與廣告。取得醫界的認可後，再精心策畫宣傳止痛藥安全、無成癮性。

Purdue擁有首屈一指的行銷員，受過專業訓練，當然也包含避免提到藥物可能成癮的問題。除了公司本身的行銷，同時也獲得許多專業醫師背書，說明奧施康定絕對安全。Purdue也資助許多醫師製作文獻佐證這樣的說法，甚至邀請患者來宣傳”使用奧施康定後獲得重生”等資訊來吸引更多人使用。

更駭人的是一個龐大的監控組織I.M.S.。Purdue的合作公司I.M.S.監控向Purdue購買奧施康定的醫師，調查哪一地區的人口使用量較高，加重行銷力道以賺取更多利益。而這些被鎖定的地區，通常是貧困、缺乏教育的社區，常常有疼痛問題需要尋求醫師協助。Purdue向這些民眾與醫師發放免費的止痛藥兌換卷，更助長濫用的行為。

光明正大的犯罪許可

漸漸地，有許多人因為藥物過量或是其他副作用而不幸死亡，開始對Purdue提起訴訟。在奧施康定上市以來，Purdue受到上千條官司纏身，但大多全身而退。高級官員僅在2006年的大型官司中承認”非法標示”等輕罪。Purdue一直死守著立場：”是吸毒者服用奧施康定，不是奧施康定讓患者成癮＂，並且總是在官司進入法院公開審理前就與原告和解，讓外解無法取得資訊。對於Purdue來說，沒有甚麼是能用錢解決不了的事情。

在2015年，FDA通過了Purdue對奧施康定於11歲孩童的使用許可。據報導，Purdue創立另一間公司Mundipharma，將奧施康定繼續推向東南亞、中南美洲及中東國家。種種不法的行為從未讓Purdue受到法律制裁，每個官司的和解令其更加囂張。

藥物濫用是個極為複雜的結構問題，政府失靈、官商勾結、醫師道德操守都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但身為平民的我們，試想一位醫師該如何面對病人? 即便擁有卓越的臨床數據佐證，FDA審核通過，誰能證明這一切不是華麗的謊言? 試想自己有一天因著疼痛進入醫院時，你還會願意服用止痛藥嗎?

最可怕的是，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參考資料:

Keefe, P. “The Family That Built an Empire of Pain.” The New Yorker, 23 Oct. 2017, 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7/10/30/the-family-that-built-an-empire-of-pain.

Evans, William N., Ethan MJ Lieber, and Patrick Power. "How the reformulation of OxyContin ignited the heroin epidemic."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101.1 (2019): 1-15.

Riley, Julia, et al. "Oxycodone: a review of its use in the management of pain." Current medical research and opinion 24.1 (2008): 175-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