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25|閱讀時間 ‧ 約 20 分鐘

血夜無間

站在鹹酥雞攤前等宵夜的馮千蕙,趁著空檔用手機上網查了下有關《一個人的捉迷藏》這件事。

  沒想到這遊戲還真有其事,該準備的物品和遊戲的步驟、規則、細節都列的清清楚楚,若是超過兩人以上玩家參與,就得像盧楚玲剛才所做的—將娃娃"重新設定"完後,交給下一個進行遊戲的玩家,然後放回浴缸去。

  這個動作所代表的是一開始由"人"來當鬼,關燈後像捉迷藏一樣數完數字,再拿著刀子去找娃娃,告訴它「我找到你了、換你當鬼」,然後再一刀刺下去。接著把娃娃放回浴缸裡,自己則回去避難間躲起來。

  原來這就是剛才她聽到盧楚玲來回上下樓的原因,玩個遊戲還得這麼忙?而在避難間度過一段時間後,就可以當作是娃娃"找不到人",接著再拿著那杯鹽水,同時含一口在嘴裡,拿著鹽水回浴室潑向娃娃,並將嘴裡的鹽水也噴向它,代表遊戲正式結束。

  到底是哪個整人專業戶想出這種麻煩的遊戲?既然是「捉迷藏」,不就代表要找到對方?煞費苦心去跟一個不會動的娃娃玩,從頭到尾忙得半死的只有人類玩家而已,不管是跑到浴室找人還是拿鹽水潑它這部分。

  不過現在對照規則回想起來,盧楚玲的玩法跟正版遊戲所要求的似乎仍舊有所出入。規則上提到標準作業時段應該是要在半夜三點進行,同時一個人計時約莫一個小時左右,而剛才盧楚玲只躲了最多十幾分鐘。馮千蕙猜想,這或許是為了讓更多人在有限的時間內都能參與遊戲才這麼做的。

  只是她還是覺得這規則真的太蠢了,拿刀刺是哪招?小時候玩捉迷藏時,可沒人舉刀找人的吧?而且…找到了還得刺上一刀,那反過來說……娃娃找到人時不也該……來一刀嗎?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這短短白駒過隙的一段時間裡,化作一支飛箭,直射馮千蕙的潛意識。剛剛那段想法給了她很不安的感覺……萬一……要是真的是這樣呢?漸漸地,她開始察覺到這個遊戲的本質到底是什麼了,為什麼要拿利刃、為什麼要把娃娃縫上紅線、為什麼要丟指甲當作內臟……儘管還不能完全掌握遊戲的主旨核心,但在看過規則後,她已經有了八成的把握……這個遊戲並沒有表面上所看到的那麼簡單!這個遊戲背後隱藏的意義,絕對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危險!

  此時此刻,方才一向盡力迴避的她總算下定決心,為了所有人的人身安危著想,她必須立刻讓他們終止這個危險的東西!等等回去就鄭重地說明她要用書房吧,讓他們知難而退。畢竟盧媽媽都有拜託她了,這時候要是再坐視不管可就說不過去了!

  「勸妳別再等了,快點回去吧。」

  「咦?」

  一抹厚重陰沉的嗓音於耳後突然響起,馮千蕙僅僅花了一秒,就非常篤定這個聲線並沒有在自己腦中的記憶庫存過檔。她十分疑惑地轉過頭來,只見一個一身藍色牛仔外套、內搭純黑色連帽衫的陌生人正冷冷地注視著她。

  陌生人有著一頭相當奇特的髮型,瀏海與前額髮梢被集中到右側的臉上,還非常平整,總覺得像是被離子夾燙過一樣,俐落的屏蔽了右眼的視線;而剩餘的烏黑長髮則有兩部分匯聚成長條,整齊的披在他的肩上,腦後貌似還綁了條不太長的馬尾束。即便是這年頭,以男性的角度而言蓄著這種髮型還是顯得相當怪異。

  「呃……那個…我認識你嗎?」

  「不認識。」

  陌生人的回答斬釘截鐵,完全沒有半點猶豫,更沒有絲毫情緒波動,馮千蕙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和複讀機對話。這樣子唐突且亂來的問答,讓她毫無準備的大腦陷入了卡頻狀態,場面也頓時變得有點尷尬。

  「欸……那……呃……」

  「想不到就別說,現在的情況對我與妳而言,認不認識並不是重點。」不理會陷入混亂、企圖重新組織起語言的馮千蕙,陌生人再一次的打斷了她:「眼下要是還有閒工夫在這裡瞎耗,不如趕緊回去挽救一切,留給妳的時間不多了,目前趕不趕得上都難說。」

  陌生男子一口氣將一大段跟無字天書沒兩樣的謎語珠連砲似的打出,讓馮千蕙潰亂的思緒進一步失控,她只覺得自己理解中文的能力幾乎就要消失了!

  「欸欸!不是!等……等一下,給我等一下啊!說什麼挽救、回去哪裡?從剛剛為止,你到底都在說些什麼啊?」馮千蕙頂著大腦處理器超載的壓力,將這些亂七八糟飛向自己的問號一口氣全頂了回去,同時不忘補上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還有,你到底是誰啊?明明都不認識我欸!」

  「我說過了,那並不重要。眼下比起鹹酥雞攤旁一個陌生人的名字,很顯然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妳做。」

  「什……什麼事情?」

  「妳的朋友們。」陌生人石像一般的眉毛總算有了弧度:「現在,他們正陷入事關生死的危機中,只因毫無妥善思考就妄自觸碰的禁忌,而妳會選擇袖手旁觀嗎?」

  「儀式……你到底在說什麼……」

  「不是嗎?妳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自己不願意參與,也仍舊知道它的不妙之處吧?」

  馮千蕙背脊竄過一陣徹骨的寒意,此刻比起莫名其妙的遊戲,眼前的陌生人顯然更加令她恐懼。明明就是生平第一次見面,素昧平生的他又怎會知道自己的朋友剛剛在玩《一個人的捉迷藏》這件事?而且……儀式?這一連串沒頭沒尾的對談,在短短幾秒內,就迅速超出了她的認知,這讓她再度向一尊雕像一樣呆呆的愣在原地。

  「妳的餐點好嘍!」伴隨著清脆的按鈴聲與服務生的提醒,馮千蕙的理智與精神總算是再度被拉回本體,連忙轉頭道謝後,她決定不再理會這個怪人,轉身就走。

  「不好意思,我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也不認識你。請別再來打擾了,謝謝。」

  丟下這麼一句話,提著兩大袋沉甸甸的宵夜,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去。只留下陌生的長髮男子,用一臉遺憾與悲哀的眼神目送她的背影。

  「唉……終究是來不及呢……這是這個月第幾位了呢?」

  擺脫了怪人的馮千蕙,心裡卻絲毫沒有半點輕鬆感,剛才那人口中的話語不斷於她的耳邊環繞。朋友們遇到危險…指的是盧楚玲吧,可是他與那人壓根就完全不認識,又怎麼知道她的同居人呢?還是說那傢伙是盧楚玲的同學?盧楚玲交友圈廣泛,會有那種怪咖朋友倒也不奇怪。

  現在再來回想他所說的話,真的愈發令人不安起來。雖然知道是鬧劇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他表明遇到危險的態度可是挺堅決的啊!要是真的那怎麼辦?那傢伙有一點倒沒說錯——自己確實已經知道這個遊戲不太安全了!雖然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是怎麼被他猜到的,但眼下盧楚玲他們…要是真的有什麼萬一的話…那該怎麼辦?

  盧太太明明已經交代過自己,太過火的話要阻止她啊!真出事了自己於情於理都是脫不了責任的呀!

  一陣陣焦慮的情緒被揉合成團,在馮千蕙心裡不斷重疊、放大,但很快,一陣由遠而近的警笛聲和交錯閃爍的紅藍燈管自後方疾馳而來。馮千蕙下意識的轉頭、讓道,看著眼前一輛輛警車駛過,不知怎地,心裡那份不安與焦躁逐漸變成了恐慌。

  這下她真的慌了,連忙拔腿向前奔去!望著熟悉的街道於眼前如風一一往後飛散,她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是巧合、鐵定是巧合,一切不會那麼剛好的,絕對不會!這只是虛驚一場、是一個有驚無險的小玩笑!絕對是這樣的,她如此期盼著。

  然後這份期盼,就在拐了個右彎後,看到前方熟悉的公寓大廈被無數台警車與警員包圍時,跟著她如墜冰窟的心一樣,被狠狠的擊碎了。

  "不是吧……"她腦中只剩這個想法,東西拎著就往管理室後方的大廳跑去。

  社區內外全都擠滿了人,鑽過過一重又一重的人群,直奔中庭後的電梯入口而去;當她看到警員們也一個勁的湧向中庭樓間的電梯時,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逐漸呼吸困難。

  「等一下!」眼見電梯門即將閉攏,她眼明手快的一個瞬步突刺進去。   狹窄的電梯前後四周都擠滿了警員,其中一人開口問道:「同學,要去幾樓?」

  「……十一樓……。」她這麼說的同時,目光一併掃向面板按鈕上警察們所按下的樓層,好死不死,唯一亮著的按鍵居然是十一樓。她已經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嗯?妳也是十一樓的?」身旁的警員訝異地看著她:「不會剛好是八十一號的吧?」

  「哦!我的天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馮千蕙只覺得自己腦門"嗡"的一聲,在頃刻間被這股資訊炸成斷訊狀態,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幸虧一旁的警員及時扶住她。

  「告訴我,是誰!」她幾乎瘋狂的將自己的臉湊到警官的耳邊,質問道:「不會是盧楚玲——」

  話音未落,門就開了。馮千蕙哪還等的住,一腳大步流星衝出電梯,扶著她的員警趕忙將其拉住,不能讓人貿然闖入現場。而原先就守在屋外的警察們驚訝的看著她,看來是完全沒料到居然還有一個人離場去外面買東西了。

  盧楚玲聽見聲響,猛然抬起頭來,和她四目相交。這才幾分鐘不見,方才還興致高昂、笑容滿面的她,此刻已是聲淚俱下,嗚咽的話不成句。馮千蕙看她臉色慘白、身體還在止不住的發抖,連忙放下東西上前關心,卻也同時看到圍著她蹲踞於樓梯口的其他幾位同學,各個皆是面如死灰,這反倒讓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天哪……」盧楚玲雙手環扣住她的頸肩,宛若看到救星一般。臉上的眼妝明顯都哭散了,腿腳發軟,顫慄程度不減反增:「千蕙……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嗚呵……」

  「到底怎麼回事?」馮千蕙慌張的點數著在場的眾人,誒?怎麼好像少了一位?透過排除法,她很快察覺到不在場的人是誰。

  「那個……蔡頤婷呢?」

  一頭金髮的賈欣柔已經取下眼鏡,面色鐵青地看著她,淚水止不住的奪眶而出。只見她高頻率顫抖的手逕直指向寓所大門,而其他圍在她身周安慰人的男生們也一臉心有餘悸地發抖著。

  不會吧……馮千蕙轉身就往門口走去,當然是再度被警方攔下來了。   「同學,現在還不能進去啊……」

  「不是,至少讓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剛剛不過就買個宵夜的空檔而已,究竟是為什——」

  她話都還沒說完,內門就在推搡中被推開了,鑑識小組的成員正在拍照取證。而她,就這麼毫無防備的直直看到了在那在客廳地上他們所"取證"的對象。

  那是一雙毫無生氣,已經全然黯淡下來的雙瞳,在與她四目相對。而整張臉上肆意橫飛的淚痕則證明了它的主人在死前所遭遇到的,難以想像的恐懼和絕望。是剛剛下樓前還一副溫和模樣向她道別的蔡頤婷,她的整件衣服幾乎都被紅黑色的血汙給染遍了,身下的地面也成了一片血泊。右手手肘以下的大部分前臂跟軀幹完全分離,被像垃圾一樣拋到三、四步之外。她的右腳則被掛到沙發扶手上,左腳微彎,小嘴微張的同時滲出數升的鮮血,而那把用於進行遊戲的利刃此刻正牢牢插在女孩纖細的脖子上,刀鋒部分完全沒入,幾乎都要把她的脖頸給捅穿了。

  而此刻沒被鑑識組所關注到的一個東西,則成了馮千蕙將來一輩子的夢魘。那就是在蔡頤婷頭上約莫兩米左右距離的地上,躺著小小的雛菊太太。它的腹部開了個洞,生米粒散落一地,靜靜的倒臥在牆角旁的陰影裡。

  「咳嗚嘔!嗚嘔嘔嘔嘔嘔嘔嘔!」驚悚的細節就姑且不談了,年方十七的馮千蕙哪裡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當場乾嘔了起來,吃進去的晚餐少說被吐出了三分之一。血的鐵銹味讓她感到胃裡不斷反芻,現在她不知道自己之後要看多少次心理醫生才能忘掉這股味道了。

  嘔吐的噁心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和她的朋友一樣,吐到嘴唇泛白的馮千蕙幾乎是在左右兩位警員的攙扶下才勉強走出來。

  「就跟妳說別進來了嘛……」扶著她左臂的警員無奈的說。

  警局內,一眾驚魂未定的少年少女們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幾乎每個人都在低聲啜泣。蔡頤婷是貨真價實的死了,死在他們的面前,以那副慘狀而言可說是毫無生還機會、連屍體都徹底涼透的那種。氣管跟頸動脈被一把明晃晃的鈦鋼刀穿到分離斷裂,不只如此,左手有著不少疑似抵抗時被深刻割開的劃傷、右前臂甚至直接被兩刀斬落在地,最關鍵的問題在於;當下明明所有人都在門外,在這種情況下兇手到底是怎麼辦到這一切的?

  「不是我們!真的不是我們啊!」盧楚玲哀慟欲絕的哭喊著,語氣中甚至還帶著些許餘悸尚存的恐懼:「所有人都能作證,明明玩遊戲時是誰都不能進屋的!」

「《一個人的捉迷藏》?不是……你們幹嘛玩這種遊戲?」警官不解地頻頻搖頭:「所以你們就真的讓她一個人待在屋裡喔?」

  賈欣柔用力點頭:「本來遊戲規則就規定只能讓她一個人在屋裡,所以才叫"一個人"的捉迷藏啊…我們全程都待在門外,屋裡是不能有其他人的!」

  在賈欣柔哽咽的訴說中,馮千蕙總算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在馮千蕙出門後,賈欣柔的第二棒次很快就結束了,再來則分別是一頭銀髮的金信、高瘦並留著長瀏海的杜唯松,最後才是蔡頤婷。就跟前幾輪一樣,大家一如往常的擠在門口,屏息凝神的望著手機,只是這一次真的太久了,整整二十幾分鐘都杳無音訊,甚至連該有的上樓聲都沒有,已經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賈欣柔跟盧楚玲本來都一致認為蔡頤婷想玩那種半小時以上的版本,所以就繼續等,然而都三十五分鐘過去了依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想著不該讓大家久等,所以他們按了幾下門鈴,然而卻沒有人應門。各自撥通了蔡頤婷的手機,卻還是沒人接聽。不過此時他們還是聽見手機響起,約莫就在最近的客廳處。

  怎樣也想不通發生什麼事的盧楚玲決定不再久等,她直接推門而入,然後就正面迎上了那張獵奇又悽慘的臉孔。

  「據我所知,下層的寓所大門是唯一進出口。所以確實不太可能在一堆人守在門口的前提下進屋呢……」警官語重心長的搔著頭,一面問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問一下吧。除了屋主外,還有誰有你們家鑰匙?」

  「就我們家人而已,我爸媽都出國了,剩下的就只剩……」盧楚玲轉向辦公卓斜對角的馮千蕙:「她跟我們家租房,就住在上層,算得上是我的室友。」

「我沒可能越過一群人從大門進出的……那時候還在幫大家買吃的,很多攤子都能幫我作證……」馮千蕙無力的癱倒在椅子上,抱著雙臂微微發顫,很顯然她沒能從剛才那過於可怕的一幕中緩過來,儘管臉色很難看,然而交代時為了不影響辦案,她還是盡可能的強壓著隨時都要潰堤的心防,盡量整理自己的邏輯來應答。同時,她鮮明的回憶也跟著一併被牽了出來,想到路上那個神祕的陌生人,以及他那至今仍令人難以理解的預言,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斷啃食著她那已經所剩不多的理性;簡單來說,她還是無法接受這一晚發生於眼前的這一切。


「別怕,不是打算指控妳……」望著臉色跟精神狀態都極差的馮千蕙,警官嘆了口氣:「不是,這真的太詭異了。倘若室內都沒有人……那她到底怎麼死的?好端端一個女孩子,前一刻還沒事、下一刻就變成那副模樣……難道真的是密室殺人嗎?」

  通常警方都不太想將問題歸咎於密室殺人,這感覺很不負責任,好像嫌犯一旦故佈疑陣就拿他們沒轍似的。說實在話,明明這麼多人在場,卻全說擠在門口,這種事情實在很難令人信服;警官細細端詳這幾位學生,雖然無一不是處在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狀態,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尋常。

  「那個……我猜,只是我猜啦……」杜唯松緩緩開口:「該不會……是娃娃殺的吧?」

  「咿咿咿——」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當事人都像觸電一樣,被嚇得倏然起身,一時間,桌椅被推開的聲響此起彼落。詭異的氣氛籠罩著這群學生,馮千蕙身邊的雷警官微瞇雙眼,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幾個隻言片語中的不尋常之處。

  「你……你剛才說什麼?」賈欣柔的聲音抖的異常厲害。

  「不……不是啊,整個遊戲過程,只有她跟娃娃獨處一室欸!」杜唯松自己也意識到了口中說法的荒謬之處,然而他還是選擇堅持著這"唯一說得通"的解釋,彷彿自己也不願接受的嚷著:「不就是捉迷藏嗎?抓到誰誰當鬼,按照遊戲程序,是蔡頤婷先找到娃娃,然……然後就換娃娃找到她了啊……」

  「靠,開什麼玩笑啊!你現在是想說,娃娃爬出浴缸、走出浴室、拿刀殺了蔡頤婷嗎?」金信握緊雙拳越發不安的顫慄著,口中分貝也不自覺提高:「胡扯也有個限度啊!」

  「不然呢?不然還能怎麼解釋你說啊!找到人、捅一刀,規則就這樣寫不是嗎?」杜唯松跟著喊叫起來:「這可是《一個人的捉迷藏》啊!以蔡頤婷的作法而言,反過來說也完全合理不是嗎?」

  「呀——呀哈——」盧楚玲摀起耳朵,歇斯底里的哭喊尖叫起來:「不要說啊!你們不要再說了啊!」

  情況一下子失控,盧楚玲已經瀕臨精神狀態的極限了,一個勁的尖叫哭鬧著、賈欣柔趴在桌上承受不了壓力而痛哭失聲,一旁的女警趕緊上前安慰、而其他警員則分別把杜唯松和金信分別拉開、角落裡的馮千蕙自然也好不上哪去,將頭埋入雙腿間止不住的發抖著,臉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慘白……

  所有人無一不處在無盡蔓延的恐懼之下,不論是對於同學悽慘無比的死亡、密室殺人的疑雲,還有他們玩的那個遊戲。

  很快的,眾人都被分開做筆錄。馮千蕙雖然是警方到場後才從外面回來,但畢竟第一輪遊戲之前都在場,自然也免不了被盤問;她簡單扼要的交代自己所參與到的所有過程,包含遊戲的細節、步驟、第一輪的遊戲情形,以及最後第一輪結束後她自願離開前去買宵夜的整個始末。

  幫她作筆錄的正是方才的雷警官,上次他們見面還得回溯到上個學年,雷叔叔到她家裡慶祝她升上高中,同為雲林人又是同社區的老鄉,兩家子的關係算是挺親近。得知校園轄區有雷叔叔坐鎮後,媽媽可說是相當放心。

  「我是真搞不懂現在高中生在想什麼……」雷警官左手扶額,看著右手的簡報,看來是對眼下的狀況相當頭疼:「不是,都一堆人了,還硬是要玩《一個人的捉迷藏》?」   這麼說著的同時,他的目光亦不約而同瞥向馮千蕙。

  「別這麼看我…我老早就這麼想了!」馮千蕙嘆了口氣,補充道:「聽說…這好像叫"都市傳說",您可以上網自行搜尋看看。說白了其實就是能"玩"的鬼故事或鄉野奇談啦,您可以理解成一種另類的試膽遊戲。當下我是明確勸阻過他們的,一開始也只是怕說不吉利還是惹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之類的……可我是萬萬沒想到會出人命哪!」

  看著明顯還心有餘悸的馮千蕙,雷警官示意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其冷靜。隨後便接著往下問——

  「妳還認識其他同學嗎?他們平常的交友狀況如何?」

  馮千蕙無力的搖了搖頭:「只認識盧楚玲而已,您也知道,我住她家上層。其他人全是第一次見,都是她的同班同學……如果說有什麼第一印象的話,至少感覺還處的來,否則也不會一起玩了。」

  「嗯……」雷警官陷入了沉思,只是低頭在備忘錄上抄上新的內容。半晌,他才重新提問:「那麼……在妳離開前,都沒發現任何異狀嗎?妳仔細回想一下,多細微的怪異之處都儘管提出來,說不定能成為重要線索。」

  馮千蕙眉頭緊鎖了好一陣子,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然而搖到一半卻好似想起什麼似的,倏然停下,並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奇特眼光注視著雷警官。

  雷警官注意到他異常的舉動,迅速將身子往前一傾:「怎麼樣?有想到什麼了嗎?」

  「呃……我不曉得這可不可以算,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確實有個讓人感到很奇怪的地方。」恐懼神色再次攀上馮千蕙的臉頰:「應該說,我本來以為那只是正常現象,現在卻越想越覺得細思極恐。」

  「但說無妨。」雷警官擺手示意。

  「是水痕。」她細細回想著在樓梯上看到的那一幕:「在連通上下層的階梯上,每階各有著兩小片未乾的水痕。」

  「水痕?」   「對,還不是普通水痕,是那種很明顯可以看出來的,像是有人用濕的鞋子或腳底踩上去的腳印。」馮千蕙簡單整理了不安的情緒,接著補充:「我本來還以為是盧楚玲上樓時踩的,現在卻越想越不對勁。」

  「怎麼說?儘量講詳細點。」

  「一個台階上會有兩個腳印這種事,本身就很奇怪。您想,一般人只要雙腳沒受傷,都不可能留下這種腳印。一定是一步一階梯,每個階梯都只會留下一個腳印,如果說一個臺階就兩個腳印,您想想這人會是怎麼上樓梯的?跳著上啊!一般人會這樣上樓嗎?再者……」說到這,馮千蕙咖啡色的雙眸彷彿被陰影籠罩一樣:「那個腳印,只有一點點……真的就那麼一點點大。」

  邊說,她邊用手比出約略的長度。雷警官讓人取來紙筆,要她畫出個大概,結果那個"示意圖"居然只有她掌心的三分之一大而已。別說旁邊的警員了,馮千蕙自己都再度感到一陣無盡的恐懼隨著詭異的不適感席捲而來。

  原因無他,就是那個腳印的大小……跟"雛菊太太"的腳掌面積幾乎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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