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31|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人魚3

    珍珠磕在木板上的聲音清脆悅耳,我很樂意聽,於是收拾起來也沒那麼無聊。

    黃桃在一旁陪我,試圖用鼻子拱珍珠。

    「黃桃,你知道它不能喫到肚子裏去的,上次還做了手術,記得嗎?」

    我摸了摸黃桃柔軟的肚皮,他開心地打呼。

    「溫溫,我又不是傻子。而且……」

    黃桃冷哼一聲:「我纔不喫臭人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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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現黃桃很適合當舔狗。

    尤其是陳淮衣煎魚的時候。

    它湊過去,用腦袋蹭陳淮衣的小腿:「人魚,你這條魚是給我煎的嗎?它好香好香」

    人魚稍稍地用力,黃桃便打了個滾兒。

    「不是給你的,剛剛我聽到你說,不喫人魚的東西。」

    陳淮衣端着碟子坐在我身側,湊過來非要我聞聞他。

    琥珀色眼睛溼漉漉的:「姐姐,我很臭嗎?」

    不臭。

    沐浴露的味道。

    和我一樣。

    人魚開心了,湊過來親了親我的脣角。

    一旁看戲的黃桃嗚咽着,它終究還是爲煎魚折下了腰:「溫溫老公,這條煎魚是給我的嗎?」

    溫溫老公?

    我戲謔地看向黃桃。

    卻見陳淮衣眼睛亮得嚇人,他把盤子往地上一擺,頗有和黃桃拜把子的架勢。

    「黃桃,以後的飯菜,哥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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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來得很突然。

    我沒想到。

    一個很平靜的午後,他說他想見陳淮衣。

    連同來的還有一大盒珍珠。

    陳淮衣哭的,很多很多的珍珠。

    有兩個月沒見醫生了,他比以往憔悴了很多,見了我卻笑盈盈的:「恭喜你啊,夢想成真。

    「賀禮,喜歡嗎?」

    我側身,讓他進來。

    醫生直奔陳淮衣,兩人在游泳池邊坐着,從天亮說到天黑。

    我靜靜地盯着,心裏略有不安。

    就好像,我馬上就會失去什麼。

    黃桃湊過來,用尾巴捲住我的腳踝。

    「溫溫,你在擔心什麼?害怕陳淮衣離開嗎?」

    是怕陳淮衣離開嗎?

    我認真地想了想。

    不是。

    人魚不會離開我。

    這次……

    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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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一生都過得孤獨。

    在被惦記財產的日子裏碰見了醫生,那是我第一個朋友。

    第一次見到醫生的時候,我狼狽地躲過叔父的暗殺。

    身上掛了彩,胳膊被匕首劃了一條很長的口子。

    暈倒在路邊,是醫生把我扒出來。

    他見我醒來第一句話:「小姑娘,你有錢嗎?要跟我合作嗎?」

    哪怕後來知道醫生是抓人魚的,我也沒打算傷害他。

    他不曾朝我開槍,也不曾傷害陳淮衣。

    於我而言,他是珍貴的朋友和家人。

    醫生愛錢,還是個吝嗇鬼。

    我家大業大,劃出三分之一的財產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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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出來的時候,臉上帶着笑。

    攥緊的拳頭裏包裹着什麼,我看不太清。

    「你要去哪裏?」

    我問他,順便把財產轉移遞了過去。

    顯然醫生很驚訝,都合不攏嘴。

    「送給你的,第5次刺殺的時候我就擬好了。

    「如果我出事了,三分之一送給你,剩下的捐給社會。」

    身側,人魚朝我眨眨眼睛。

    我輕笑一聲:「估計出不了事,但我提前給你,看樣子你應該要離開,有錢財傍身總歸是好的。」

    「溫讓雨。」

    醫生突然很正經,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摺疊的紙,遞給我。

    嗯?

    皺巴巴的。

    「我走後再打開。

    「這是送給你的新婚禮。」

    醫生目光掃過我裸露在外的皮膚。

    上面有陳淮衣曖昧時留下來的紅痕。

    我臉色僵了僵。

    被陳淮衣一把抱住。

    他很不客氣:「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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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我喫醋了!」

    醫生走後,陳淮衣的吻就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輕笑一聲:「你喫哪門子醋?」

    身邊的魚已經鼓成河豚了。

    小氣魚。

    很適合他。

    陳淮衣悶悶不樂:「姐姐把財產送給他了。」

    我嘆氣:「只是三分之一」

    剩下的財產。

    連我一起,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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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給的那張紙竟然也是財產轉移。

    數額高達八位數,雖然對我這個億萬富翁來說,這不算什麼,但我還是小小的震驚了。

    這怎麼……

    還挺有錢。

    陳淮衣從後面摟住我,親了親我的耳垂。

    我問他:「你們聊什麼了?」

    人魚頓了頓:「他說他要去海里,找尋一條紅尾人魚,問我借人魚鱗片。」

    人魚鱗片?

    我抬手摸了摸鎖骨處,鱗片似的,漂亮的胎記。

    「你還有其他鱗片?」

    「沒有,給他的鱗片只能讓他在海底呼吸,不能起到威懾的作用。

    「只有你纔有,我的人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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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陳淮衣在一起的第4年,陳豆豆出生了。

    一條黑髮黑眸的人魚,魚尾卻是藍色的。

    和陳淮衣一樣好看。

    陳豆豆在游泳池裏躺了三天,就會說話。

    喊我母后,喊陳淮衣父王。

    看來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地位。

    家裏的小王子。

    人魚果然是個醋王,時常把陳豆豆扔給林嘯也。

    我忍不住:「他是你親兒子」

    人魚扁着嘴:「我還是你親老公」

    得。

    又來了。

    他抱着我坐到沙發上,言語威脅:「你更喜歡我還是陳豆豆?」

    我沉默。

    人魚卻嗚咽着,一顆珍珠順着肩膀掉落。

    「吧嗒。」

    真是又嬌氣又愛哭的人魚。

    我湊過去吻他:「最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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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豆豆滿月那天。

    醫生送過來一顆血色珍珠。

    亮亮的,像極了紅色的圓月。

    小人魚很喜歡,抱着不撒手,繼而又爬到我身上,遞給我看。

    小手摟住我的脖子,笑得「咯咯咯」。

    我看向人魚:「看樣子醫生是找到紅尾人魚了。」

    陳淮衣拎起兒子,扔到林嘯也懷裏。

    霎那間,我沉入海底。

    暗色的,幾乎沒有亮光。

    人魚自後牽住我的手,在海里遨遊。

    他聲音淡淡的,將我抵在貝殼牀上:「姐姐,該給豆豆生個妹妹了。

    「不然他總霸佔姐姐。

    「我呀……

    「會喫醋。」

    (完)

    「番外」

    溫讓雨第一次聽美人魚的故事是在三歲。

    母親用緩慢、柔和的嗓音,替她讀童話故事。

    「……她的皮膚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藍色的,像晶瑩的湖水……」

    小小的溫讓雨驚訝地睜開眼睛:「媽媽,美人魚都是這麼漂亮嗎?」

    是的。

    童話書就是這樣講的。

    7歲那年的夏天,父母帶着她去海邊玩。

    海浪聲,湛藍色的大海讓她着迷。

    會有人魚嗎?

    和童話書裏描寫的一樣漂亮的人魚。

    溫讓雨蹲在海邊,看浪花捲過她的腳。

    夜晚,她從酒店偷溜出來。

    夜晚海邊的海風很盛,吹得人冷極了。

    一塊礁石後面傳來動靜,她急忙衝過去看。

    卷卷的銀白色長髮,精緻的臉龐被泥沙抹髒,浸泡在海水的下半身是條藍色的魚尾。

    怎麼……

    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人魚看起來髒兮兮的。

    她蹲在他身邊,用手指戳了戳人魚的臉頰。

    緩慢地睜開眼,琥珀色瞳孔帶着迷茫。

    「你怎麼上岸的?母親說人魚上岸是爲了喜歡的人,可你看起來還很小,和我差不多大。」

    他不會說話,半睜着眼睛看她。

    而後眼眶一溼,一顆珍珠砸在了沙灘上。

    「你,你哭什麼?我可沒有動你!」

    溫讓雨被嚇壞了,手忙腳亂地替人魚擦眼淚,卻被他抓住手腕。

    冷冰冰的觸感。

    「救救我!」

    她聽到他的心聲。

    原來是條不會說話的人魚。

    溫讓雨在沙灘上找了沒人帶走的衝浪板,拖着人魚上岸。

    「去海里!」

    小姑娘累極了,坐在沙灘上呆呆地看海。

    「我好累,要休息一會兒。」

    粉色的睡裙被弄得髒兮兮,她苦惱地看着,肯定會被母親說。

    人魚沒有力氣,仰面躺在衝浪板上,藍色的魚尾擺了擺,逐漸安靜下來。

    他是人魚族的小王子,前陣子聽母后說岸上的生活便十分嚮往。

    於是在夜黑風高的晚上從城堡裏溜出來,想要去看看人類生活。卻不湊巧碰見海底巨浪,一陣顛簸下來,他就被拍上了岸。

    人類的世界也沒想象中那樣漂亮,海底萬里,風光無限,他現在真是後悔,爲了新鮮事物把自己作死在沙灘上。

    人魚瞅了眼身邊的姑娘,心情更加糟糕了。

    人類幼崽真是蠢笨,人魚當然要去海里啊,怎麼能往岸上拖呢?

    小姑娘昏昏欲睡,打着瞌睡。

    唉!

    一陣海浪拍過來,潤溼了人魚,他有了點力氣,往海里蹭。

    「你幹嗎?我好不容易纔把你拖上來的!」

    溫讓雨也被拍醒了,看人魚往海里滑,急忙抱住他的尾巴。

    人魚僵硬了一瞬。

    堅硬的鱗片劃傷了小姑娘的胳膊,殷紅的血跡流出。

    溫讓雨疼得「哇哇」大哭,遠處的民宿傳來呼喊聲。

    不好,人類要過來了。

    會被當成外星生物研究的。

    他一把拽過小姑娘的胳膊,用舌尖舔了舔她的傷口。

    小姑娘眼角掛淚,呆呆地看着他。

    人魚尾慢慢地化成雙腿,小姑娘眼睛瞪大了。

    「小姑娘,保密!」

    他急忙下海,一陣海浪拍過來。

    「溫讓雨!!!」

    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母親着急地看着她。

    溫讓雨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傷口已經癒合。

    她乖乖地道了歉,沒告訴母親這件事。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被父母帶着去了海邊。

    有遊客在礁石邊撿到了一顆珍珠,正大聲地分享,說可能有人魚來過。

    「這世道哪裏來的人魚?」父親譏諷道。

    溫讓雨蹙了蹙眉,她想起昨晚那條藍色的魚尾。

    「爸爸亂說,世界上是有人魚的,我昨天見到的。」

    溫父只當是小孩子天真,便沒再開口。

    一上午,溫讓雨興致不高。

    她還想再見見那天的人魚。

    雖然髒兮兮的,但尾巴很漂亮。

    她在海邊跑,跑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試着叫了一聲:「人魚?」

    四周安靜極了,溫讓雨失落地垂下眼眸。

    忽然腳邊落了一片貝殼。

    溫讓雨驚喜地回頭。

    不遠處的海水裏,人魚衝她招了招手。

    她又相信童話了。

    「原來你這麼漂亮啊」,溫讓雨蹲在海邊,「你叫什麼名字?」

    人魚朝她遊了過去。

    「沒有名字嗎?」

    不是。

    母后教過他。

    「陳淮衣。」

    他用貝殼在沙灘上寫,沒一會兒就被海浪衝散。

    溫讓雨不認識淮字,便喊人魚「陳衣」。

    難聽。

    陳淮衣好看的臉皺成一團。

    蹲在岸邊的小姑娘卻捧着臉笑得開心。

    算了。

    名字而已。

    一連三天,溫讓雨都來找陳淮衣玩。

    她時不時地帶些稀奇古怪的玩具給他。

    人魚則會潛入海底,給她找各式各樣的貝殼。

    第四天,溫讓雨要離開了。

    她很不捨地來到祕密基地,人魚卻沒有來。

    父親找了過來,抱着她要離開。

    溫讓雨衝海邊大喊:「陳衣,以後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寂靜。

    海浪拍過來一個貝殼。

    天不遂人願。

    溫家家大業大,時常被人惦記。

    回家的途中出了車禍,溫父溫母當場死亡。

    溫讓雨被護在中間,揹包裏的貝殼全碎了。

    她失憶了。

    溫父有親信,他帶着溫讓雨搬了家。

    可怕的記憶不會消失,她時常做夢想起那車禍慘痛的經歷,沒日沒夜的折磨讓她的性子變得冷淡,也加厭惡海邊。

    直到繼承家產,養了一隻貓,在被追殺的過程中逃到了海邊,混跡在遊客之間。

    冥冥之中,那片海,那塊礁石。

    一條魚尾露出來。

    他睜開眼,琥珀色的瞳孔看向她。

    「救救我!」

    溫讓雨拖着他上岸,把他帶回了家。

    「名字?」

    「啞巴?」

    少年人魚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長大了,眉眼間纏繞着疏離。

    你忘了嗎?

    我很早之前就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不是……我有名字:陳淮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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