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舊稿〈 零錢〉連載之七｜在台南寫作的日子｜成功大學鳳凰樹文學獎｜小說類

他的小豬撲滿是文具店或是雜貨店常見的那一種，透明塑膠製成，有各種大小尺寸以及各種顏色，全身的紋飾都是燒製出來的，一體成形，只有眼睛的部分是用彩色貼紙貼上去的，就跟眼前這個男孩手裡的一模一樣。

男孩穿著附近小學的制服，抱著新買的小豬撲滿興高采烈地從工地旁的文具店走出來，跟在身後的那個中年男子應該是男孩的父親。

男孩的父親也是他的常客之一。

當中午大部分的攤販紛紛收攤，買菜的主婦都滿載而歸的時候，便是對面工地工人放飯休息的時間，也是他一日生意中另一波高峰。

他所加盟的紅茶冰店並不是以青少年與上班族為對象的連鎖手搖杯，而是在各大夜市或是工地會出現的那種，主打容量大，價格便宜的那種，因為經濟又實惠，是許多工人消暑解渴的首選。

男孩的父親身上的汗衫整個往上翻，撩到了後頸，露出精壯的身子和黝黑的肌膚，下身著著一件沾滿水泥與油漆的工作褲，手裡拿著一頂黃色工地用安全帽，與一般的工人沒有太大的分別，但是他卻對他印象深刻。

男孩的父親總是會點一杯不另外加料加錢的紅茶或是冬瓜茶，坐在他攤子旁的人行道上一口氣喝完手中的飲料，然後脫下身上的汗衫當作毛巾使用，拭去爬滿全身的汗水。接著他會走到攤子前，將杯蓋打開，把杯子推到他眼前跟他要一整杯的碎杯塊時，順便要些檸檬汁。

「少年仔，意思意思一下，給我一點檸檬。」

初次遇到男孩的父親這樣的要求時他有些為難，因為價目表清楚地標示著加檸檬汁必須要加價五元，如果其他客人都不按照規定來，這樣生意恐怕很難繼續做下去，但是看見男孩的父親那張在烈日下曬得通紅，淌滿汗水的臉頰就讓他想起在爐邊辛勤工作的父親，讓他難以拒絕他的要求。

於是，喝完飲料後又另加碎冰跟檸檬汁變成他們之間一種微妙的默契。

「兩杯紅茶冰，冰塊少一點。」男孩的父親牽著男孩的手穿越馬路，來到攤子前，從口袋裡撈出一把零錢，揀起剛好數目的零錢，放到攤車前的平台上。

「這你兒子吧，今天提早下課？」

「星期三都讀半天，平常都是我老婆去接，今天她沒空就換我。」

男孩的父親將剩餘的零錢盡數投入小豬撲滿中，男孩目不轉睛地看著零錢一

個接一個落入小豬撲滿中，然後上下搖晃，接著放到耳邊像是傾聽一段美妙的音樂一般露出滿足的微笑。

「難得出現一次，幫你們免費升級做檸檬紅茶好了。」

「歹勢啦。」男孩的父親正要摸口袋掏出零錢時才想起，剩下的零錢早就進了小豬的肚裡，只好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摸著兒子的頭要他向他道謝。

「還不跟叔叔說謝謝。」

「叔叔謝謝。」

男孩還沉浸在零錢給他的喜悅之中，傻傻地笑著，他當側過頭看見男孩的笑容時也不禁笑了起來，覺得自己平日的舉動似乎無意間間接促成了男孩的微笑。(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