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19|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Saligia》Ch.4 Acedia 怠惰 11

「對……對不起……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葛蕾絲蓄著短髮,因此克莉絲能夠清楚看見緊張和恐懼使得她的肩膀微微震動。


旁邊的亞佛烈德嘆了一口氣,於是克莉絲也將自己的視線從女孩身上移開,再次專注在手中那份關於她的檔案上。葛蕾絲・費茲阿倫(Grace FitzAlan)才剛剛大學畢業,是個剛踏入社會的新鮮人。然而,從她所居住的這座宅邸,以及檔案上的家庭背景來看,克莉絲自然明白她能在首相辦公室擔任實習生的原因。


通常,訊問證人這個程序都會在警察局內進行,以保證一個安全且受控制的環境,確保證人不會受到干擾或威脅。此外,警察局內有完善的設備和資源,例如攝像機、錄音機和文件處理系統等等,這些都有助於維護證詞的真實性和完整性。


然而,有時也會有特殊的安排,特別是當證人的情緒不穩定,就像葛蕾絲這樣。


克莉絲非常清楚這是一個棘手的案件。首先,死者是英國政府的最高領導人勞拉・尚德女士,全國都在關注這宗案件的發展。但目擊證人就只有葛蕾絲一個,更糟的是,現場或遺體上留下的線索都相當有限。相比之下,克莉絲寧願處理那些資訊量過大的案件,即使其中有一些誤導,但至少有一個調查的出發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毫無頭緒。


「對不起,她的狀況還是不太好。」坐在葛蕾絲旁邊的是她的母親,費茲阿倫夫人,儘管她的衣著優雅,但難掩臉上的疲憊。當女僕端上紅茶時,她接過來說:「請先喝茶吧。」


「謝謝。」亞佛烈德微笑著回答。


沒錯,這正是需要帶著笑容的時候。克莉絲清楚,亞佛烈德之所以要她一起來證人家中,就是因為她的存在可以為這個緊張的環境帶來一絲安慰。因此,她明白自己的首要任務就是讓眼前這位緊張的女孩放鬆下來。


然而,克莉絲不明白的是,為何這樣一宗引起全城關注的案件會落到他們這個組的手裡。按理來說,他們應該全力專注於調查馬修・戴維斯的案件。克莉絲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亞佛烈德仍然堅持追查的首要嫌疑人,正是與勞拉・尚德同屬執政黨的重要人物——理查德・勞。


這也是使得這個案件難以處理的主要原因。


「葛蕾絲,你可以放鬆下來,慢慢說不要緊。」克莉絲也擠出笑容:「不論想到甚麼,即使是很瑣碎的事,也可以告訴我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葛蕾絲眉頭緊皺:「首相真的是突然就倒下,沒有其他的細節。我看見的事情,已經全部說出來了。」


葛蕾絲說著,更舉起雙手抱著頭,就像是有甚麼東西來襲,她要保護自己那樣。


「沒事的,媽媽在這裡。」旁邊的費茲阿倫夫人見狀,立即摟住女兒的肩膀安撫她,才又轉向亞佛烈德和克莉絲說:「對不起,事發後她一直都是這樣,動不動就會變得神經質起來。」


「沒關係,畢竟是親眼目睹有人死去,會受到打撃也十分正常。如果是纖細的人,影響可是不少的。」


亞佛烈德說著,他的語氣在「纖細」這個字眼上顯得特別重。


「纖細呢,」果然史考特太太也沿這個方向繼續話題:「葛蕾絲應該說不上是那種纖細女孩。我這個女兒,自幼就被她父親影響,最喜歡就是射撃打獵這種野蠻活動。」


「那就是說,她應該不是第一次面對死亡吧?」亞佛烈德亦順著話題。


輕輕搖頭的,是葛蕾絲本人。


意思就是葛蕾絲反應過度吧。克莉絲也認為如此,畢竟根據葛蕾絲所說,勞拉是在散步期間突然失去意識倒下,這跟一般昏倒沒甚麼大分別,即使親眼看見,該也不會受到太大驚嚇才對,何況葛蕾絲原來是個習慣於奪去生命的人。想到這裡,克莉絲對眼前女孩的同情心已經大大降低。


「原來你喜歡狩獵嗎?」難得葛蕾絲主動回答,亞佛烈德當然繼續提問:「那你在首相辦公室的工作,可能會覺得有些單調乏味,對嗎?尚德首相的作風比較保守,跟在她手下工作,應該沒有太多刺激的經驗吧。」


「我很喜歡這工作,每天也很努力。」葛蕾絲卻點著頭:「尚德首相是個謹慎穩健的人,是很好的學習對象,我很尊敬她。」


克莉絲沒說話,因為她知道葛蕾絲很可能和自己一樣,對現在的政策有些保留。首先,現時社會的情況沒錯是相當穩定,但很相對地,很多像她們這樣年青一代的聲音不被聽見,而且還有葛蕾絲的身體語言,這些反應往往比口中說出的話更加真實。不過克莉絲當然明白她會這樣說的原因,現在也不是當面說穿的場合。


「沒錯呢。經常困在辦公室會產生不少壓力,可以離開倫敦,到契克斯莊園走走,當天的工作是比較特別嗎?」


亞佛烈德也洞察到葛蕾絲的真正意思,便又把話題引回案件的方向。


「那一天的工作……」


葛蕾絲低下頭,聲音也越來越小,變得難以聽見。突然她卻像想起甚麼可怕的事而尖叫起來,連表情都扭曲了。


「不,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別這樣,葛蕾絲,冷靜下來,沒事的。」費茲阿倫夫人看見女兒又再度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只好緊抱著她。


以這種反應看來,基本上也可以肯定是事發當日的工作內容有問題。難得亞佛烈德找到這條線索,克莉絲覺得目前應該多加壓力,盡量從對方口中套出有用的資訊。


「費茲阿倫夫人,事發當天是不是有甚麼特別?」克莉絲直接說:「以葛蕾絲的情況看來,她累積了相當多的壓力呢。隱瞞事實會做成很大的心理負擔,只有坦白說出來才可以悉放壓力,回到正常的生活上。」


「甚麼?你們都知道了嗎?」費茲阿倫夫人的表情並不驚訝,只是她抱著女兒的手卻沒有鬆開過。


克莉絲瞧了瞧亞佛烈德的眼神,便更加確定這裡應該由她繼續下去:「請你放心,我們是來提供協助的,保護證人正是我們一個很重要的目標。」


葛蕾絲還在她母親懷中掙扎著,這讓費茲阿倫夫人無法提出任何回答。克莉絲這才想起亞佛烈德出發前的話,也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克莉絲再次看向亞佛烈德,只見他微微點了頭。


「抱歉,請恕我失陪一下。」


亞佛烈德揚揚自己的手機,向兩名女士示意後,便站起來離開了客廳,這樣克莉絲更加肯定目前正是要使出那個招數的時機。


「葛蕾絲、費茲阿倫夫人,」克莉絲慢慢地說:「這裡是你們的家,並不是警察局的訊問室,沒有任何攝錄設備,今天我們只會以筆錄形式記錄談話內容,萬一我們談到甚麼對葛蕾絲有不良影響的事,我們還是可以彈性處理。」


果然,剩餘在場的全都是女性,氣氛瞬即緩和不少,葛蕾絲的掙扎也慢慢減弱,由呼喊變成啜泣。


「費茲阿倫夫人,」克莉絲繼續遊說:「這是唯一幫助葛蕾絲的機會。」


「我明白了。」費茲阿倫夫人的目光沒離開過懷中的女兒:「其實說出來,也沒甚麼大不了,葛蕾絲那天會去首相的鄉間別墅,是應勞拉・尚德要求,所以在職責上,我的女兒沒有犯任何錯誤。」


「不過,去契克斯並不是處理任何公務。直接說的話,尚德擅離職守,把工作時間變成她自己的私人時間。」


費茲阿倫夫人的語氣很平淡,在工作時間偷偷開溜,幾乎是每個上班族都有過的經驗,是人之常情,一般來說根本不算甚麼嚴重問題。不過那是勞拉・尚德,是英國首相,她掌握整個國家的命脈,身負所有人民的信賴。


「沒甚麼的,這只是小問題。」克莉絲當然不是這樣想,這只是她安撫證人,讓她們願意繼續吐露真相的說話:「請放心,沒有人會注意躲懶這種小事的。」


忽然,克莉絲感到心底一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說了違心話,她下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手肘。


「不……不是這樣的……」葛蕾絲開了口,但她的聲音卻顫抖得讓人難以聽清楚她的說話:「……不單是這樣的……」


「契克斯……契克斯那裡……」


葛蕾絲的雙眼睜得渾圓,嘴巴張得大大的,仿佛是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擠出半個字。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也開始逐漸由蒼白轉為熱烈的紅色。


「慢一點,葛蕾絲,沒事的。」


克莉絲當即察覺不妥便站起來,可惜她的援手還是來不及伸到葛蕾絲身邊,那個女孩已經省人事,直接倒在地上。


「葛蕾絲!葛蕾絲!」


費茲阿倫夫人慌張得只懂高聲呼喊女兒的名字。幸好克莉絲沒受到她的影響,仍然保持專業和冷靜,她蹲到葛蕾絲身旁,把自己的臉靠近她的口鼻,可惜克莉絲既沒有聽到呼吸聲,亦沒感受到任何氣息流動。


「發生甚麼事了嗎?」亞佛烈德在客廳外亦聽見驚呼聲,於是急步回來。


「安傑爾先生,不好了。」克莉絲的臉非常凝重:「葛蕾絲,她……」


亞佛烈德似乎已經猜到發生甚麼事,便馬上檢查葛蕾絲的情況。克莉絲看到亞佛烈德扣起葛蕾絲的加手腕,那是一般檢查脈搏的做法。


「KK,報告剛才的情況。」亞佛烈德的目光如鷹隼般緊盯在葛蕾絲的手上。


「我剛剛問出尚德首相當日並非因公務而前往鄉間別墅,但葛蕾絲似乎還想作出補充,她重複說著契克斯閣的名字,怎料她還未說完——」


克莉絲同樣也未說完,亞佛烈德卻突然抬頭,還帶著疑惑的眼神直看著她。克莉絲無法讀懂亞佛烈德那個無聲的發問,只得讓說到一半的句子硬生生地停下。


「KK,我有很重要的事得立即去辦,這裡交由你處理。」


在克莉絲提出任何疑問之前,亞佛烈德已經離開這宗剛剛發生的命案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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